到一封情书是什么感觉?
激动,兴奋,自豪?这些与甘棠都不沾边。
她感到的,是恐惧,沉重,还有一种异样的羞耻。
甘棠在回家路上与甘瑅闹了一路,心情才好一点,到了家,想到被丢进书包的那封情书,又闷闷不乐起来。
她把情书拿出来摆桌上,又拿出作业习题集,想了想,又把情书放回去了。
桌上摆这么个东西,还怎么做作业啊。
甘瑅在旁边看似写作业写得认真,其实根本没错过她的小动作,能让甘棠失常到这个地步的东西,他更好奇是什么了。
甘棠草草写完作业,做贼似的扫了一眼甘瑅,见他没反应,才把信封中的纸畏畏缩缩地展开了摆在桌面上,研读。
拒绝肯定是要拒绝的,但甘棠总觉得人家既然写出这么一大篇,就是种沉重的人情负担,她必须得郑重其事且显得真诚地回绝掉。
她打算写篇小论文逐条驳回对面对她不合现实的幻想,最后再得出结论,她没法承蒙对方的厚爱。
可惜甘棠只看了前两行字,脑子就嗡的一声,麻了。
太肉麻了,尤其这肉麻是对着她,让她有点身心不适,大脑宕机。
以至于甘瑅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她都没发现。
等她发现时,也已经晚了。
甘瑅眼神特别奇异地看她一眼,“姐,这是情书。”
“我知道。”甘棠下意识地答,然后才意识到不对,噌的一声跳起来就要去抓那情书。
甘瑅的动作快她一步,一把捞过情书,高举过头顶,“我看看。”
他虽然只看到一半,但已经给写情书的人判了死刑,字太丑,文字肉麻,错字太多,描述的也根本不是姐姐,好像套用的万用模板。
只是,姐姐看得这么认真,该不会心动了吧。
甘瑅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姐姐把把关。他举着那页纸左摇右摆,就是不肯给甘棠抓到。
甘棠这会儿像愤怒的公牛,不管不顾地就往甘瑅身上冲撞,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封情书不能给小瑅看到。
以至于不能打架的箴言都给忘了。
甘瑅为了制住她,捏着她手腕,把她往下一撂,他以为会遭到很大力的抵抗,这一下也用了十成十的力。
与书桌一条通道之隔的,是床。
甘棠几乎没什么抵抗就给甘瑅撂倒在床上了。
伪装叁四年的纸老虎,就这么给戳破了。
要命的是这只纸老虎本人还没什么察觉。
甘棠注意的是捏着她手腕把她按在床上的甘瑅其中一只手。那只手的手指缝里夹着情书,她手腕一折,就去够那张纸。
甘瑅这会儿注意力也全在情书上,他隐隐生出些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甘棠越在意情书,他就越觉得姐姐可能对写情书的家伙有意思,再加上这段时间肥皂剧看多了,手把纸一卷就塞进了嘴。
腾出的手被他用来专心扣住甘棠的手腕,她的手腕真是细啊,好像近几年就没怎么长肉。
这会儿,甘瑅才有闲情逸致去看甘棠的脸。
她的脸红通通的,羞的,眼角依稀带着点泪,给气的,眼睛则是不甘地死死瞪着自己,这种表情,比甘瑅年少时最过分的想象都更让他愉悦。
姐姐是甘瑅人生上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攀爬,被掀翻,不断重复,伴着挫败,以至于不知不觉中,爬上这座山就成了一种至深的执念。
有人爬上一座山,很快翻过它,然后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快就把它遗忘了。
也有人爬上山顶,一看,哟嗬,山顶还有从来没有看过的景致,你看这树,你看这湖,越看越不够,扎吧个木头房子就此住下了。
甘瑅无疑属于后者,他觉得甘棠此刻的表情就不错,值得在记忆深处珍藏。
姐,你输了。
甘瑅很想这样宣告他的“伟业”,但他一张嘴,才意识到嘴里还堵着纸团。
“……”
他伏下身,把头埋在甘棠一侧的肩窝,吃吃笑着,笑得浑身乱颤。
甘棠别过脸去,“松手。”
她这会儿脸色冷若寒霜,是真的生气了。
甘瑅松了手,退到一边,慢吞吞吐出那团纸。
他用诚挚中带着沉重的语气道,“姐,我错了。”
这会儿要是敢说出“姐我赢了”,怕是甘棠当场就能给他表演个姐弟恩断义绝。
那被吐出的纸团已经被口水浸湿了,看起来皱巴巴的,字都看不清了。
甘棠勉强把纸团展开到一半,忽然没预兆地哭了。
她哭的很伤心,好像这张字迹模糊不清的纸突然之间就成了卖身契。
她是没怎么被珍爱过的小孩,感情对她来说既是难拒绝的稀罕物,也是一种过于沉重的负担,连看都没看就毁了对方的心意,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没法写出拒绝的小论文,更让她的拒绝成了一桩难事。
甘棠甚至觉得自己只能“卖身”给对方了。
再上学,她明显心里沉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