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当然好,我也喜欢探讨人性。”
“好极了,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但是我有老公,我已经订婚了。”
可倪神采飞扬地,甜蜜地告诉身体奇迹一般的人物。
“哦?是不是可以把他的事情说一些给我听?如果你不见外的话。”
“当然可以,他姓袁,是一个环保工程师,刚退伍不久,现在正在实习。”
答案完全吻合,银夜不禁在暗中倒吸一口冷气。
“你很爱他?信任他?很想占有他?”
“是啊,我对他是死心塌地的,这辈子不会有别的男人。”
“你认为他也会这样对待你吗?他可靠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问?我当然是信任他的……”
可倪的声音稍微变了调,银夜随即安抚道:
“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自己在这方面遭遇很大的困扰和困惑,我想听听别人的想法,尤其是像你这种年轻、单纯的女孩子的想法和做法。”
“噢!我很愿意告诉你我的想法,不过,我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我们的法则能通用吗?价值观的角度会一致吗?”
可倪很诚恳,也很认真。
“当然是相通的,因为我也是人,和你完完全全一样,我对我的爱人不能信任,他也不能接受我强烈的占有欲,他拚命想逃走,我拚命想抓住他,我们之间的关系非常恶劣,非常紧张,熊小姐,你认为我该怎么办?”
“这……,这种心理我能了解,我常常在深思,要怎样学习去和一个所爱的人长相厮守,我知道,它很难,很难,我在学校里选修过哲学,一个我很敬爱的教授告诉过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必须被说服,也没有一个人必须被宰制,没有任何一个人必须被爱情或任何东西说服或宰制,当我认识了我的未婚夫,我试着把这个论点融入我们彼此对待的情境上,我非常非常痛苦,常常在挣扎、思索,拚命地调适……”
“然后呢,你能做到吗?”
银夜忽然转过脸来,冰冷而僵硬,而咄咄人地问她。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接受试炼,不过,我始终牢记教授告诉我的那句话。”
“熊小姐,我不能不告诉你,令教授的高论对我而言,非但不能指点迷津,而且能令我完完全全崩溃和疯狂,如果一个人连爱情都不能宰制,不能说服,不能占有,人的安全感在哪里?活着又为了什么?如果你的未婚夫背叛了你,你还能用这个论调宽释他吗?你一直认为他对你都是忠贞不二的吗?”
“我不这么认为,我知道我不能宰制他,没有任何人能说服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说到这里,可倪的警觉性升高了起来,她想不明白身旁的传奇人物为什么一迳和她讨论恋情的哲理而不是畅谈服装话题,银夜也有所体觉,立即温柔笑着:
“抱歉,是我失态了,以致于交浅言深,和你滔滔不绝地讨论这些让气氛凝重而又一点也不令人愉快的话题,也许是我一向都太寂寞的关系吧,你看,我住的地方到了,你是不是愿意进去喝一杯咖啡呢?对我还能信任吗?”
可倪看见一幢面海的别墅矗立眼前,不禁勇气十足地回答:
“请恕我直言,我觉得从你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到现在的每一秒钟都充满了冒险和梦幻的成分,我很想完成这个一生中可遇不可求的奇遇,尽管我的内心真的充满了忐忑和好奇。”
“你不怕我绑架了你,或者对你有任何不利?”
“你是个天人物,即使只是和我开玩笑,我都相信不致于太过火而能让我觉得很荣幸!”
“那就好,我也深信,你会得到很大的惊喜和震撼!”
银夜言罢,踩下油门冲进了自动开启的别墅栅门,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我的确是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能让你无比震撼的人。”
她引领着可倪登堂入室,然后在一个房间的门口停下了脚步。
“进去吧,祝你们相逢快乐,我暂不打扰。”
她推开房门,告诉可倪。
可倪像一个踏进金银岛藏宝窟的探险者,带着探究未知的神情和脚步走入房间。
银夜反带上门,敲响着鞋跟往另一个房间缓步地扬长走去,在她旋开房门的那一刻,已忍不住仰天狂笑起来。
她一路狂笑着,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甩掉了手提包,按下了监视器萤幕的遥控器开关。
袁伟风和熊可倪的楼台会实况正清晰地在萤幕内上演着。
她把身子放任地摔在电视萤幕对面的沙发上,看着画面,狂笑着,直到笑出了眼泪。
然后,她拿起了无线电话,拨下一组电话号码。
“给我找卫蓝霞听电话!”
她用笑得筋疲力竭的声音,懒洋洋又快意无比地命令着。
“少啰唆,正是本姑娘找她,叫她马上听电话,不然后果严重,看她敢不敢?”
她持续威吓着,终于听见了卫蓝霞的声音。
“喂,是亲爱的花纱吗?”
她y阳怪气对着话筒喃唱着,又开始放声狂笑。不等卫蓝霞开口,她又继续说:
“听到这个称呼,甜不甜?爽不爽啊?我把你的爱人和你的崇拜者都找来了,你要不要来过过瘾呢?要来要快啊,不然散了戏,我可顾不了你啦!”
她的狂笑像一只扑展巨翅的苍鹰,在空荡荡地反转着回音的墙面之间上下翻荡拍飞。
他们之间石破天惊的重逢,被局限在三十吋萤幕的格局内突兀而交杂着各种纷乱的情绪上演着。
“老公!”
当可倪看见了那个面窗而立的背影转过身来,她反s式地惊呼了出来。
而伟风在那一刹那却只能张口结舌,如同身临惊悚电影中的实境一般,瞪突了眼球,龇咧着白牙,久久未能回应一声:
“……可倪……是你,是……可倪?”
“是呀,是我啊,老公,这真是太意外了!”
她热切而欢欣地朝他呼喊,首肯,用力地点着头,并欢笑地投进他的怀抱。
“银夜告诉我,要给我一个最刺激的震撼,万万也想不到是在这里和你见面。”
她抱着他,脸颊在他胸前摩擦揉搓,闭着眼陶醉地向他诉说:
“这简直像梦境一样,不!连梦境都编排不出这么离奇的情节,她怎么会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又能够把我们的事连在一起?是因为她们知道我这么渴望和你见面,所以给了我这个忠实的顾客一个最好的礼物,一个最美妙的service?”
她说了长长的一大串,每一个问题都用最甜美的声调,最幸福的神情说了出来。
伟风尽力挤出不落痕迹的笑容,只求躲过一时似地只是说:
“可倪,无论怎样,能够见到你都令我欢喜若狂!”
“当然,我也是,我高兴得要崩溃了。”
她踮起脚尖亲吻他,轻颤地向他描述她的快乐。
“本来我以为,她们要安排我来会见那一位令我神魂颠倒的偶像呢!我一直猜想,我可能会和卫蓝霞一起拍个照,然后一起出现在时尚杂志的广告版上,怎么也想不到,和我会面的人竟然是你。”
“这样你不是大失所望吗?我让你的美丽憧憬破灭了。”
他负疚地,心神不宁地回答她。
“不,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最令我想望的人,尽管我是那么对卫蓝霞着迷,但只有你是独一无二的。”
她热情地诉说着,并期待他像过往的每一次相逢那样热吻她。
然而他没有。
她随即释然,毕竟,她和他正身处在一个经过刻意安排的环境里。于是,她改用一种很认真的探究精神问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怎么找到你的?”
她始终认为,他是一群善意的人们送给她的一个惊喜的礼物。
“我──,说来话长,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
他把她叉在他腰上的双手轻轻移下来,用他的双手牵握着她,用一种求恕的、迷离的神情凝望着她,告诉她: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在一起,是不是?”
她想不到他会这样说,不祥的预感升了上来,快乐的表情渐渐褪色下去。
迟迟地,她用多情而充满怜悯的眼光锁住他的,对他说:
“当然是,你的表情这么凝重,可是会让我心惊r跳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认为,我站在这个房间里就是一个很不寻常的状况吗?如果我们在这里重逢并非出自善意的安排,你会有什么联想?”
“不是善意的安排?难道,难道……难道是恶意的作弄?”
她思索着,望着他沉重而黯淡的表情,寻找着一个令她不安的答案。
“是的!可倪!这是一个恶作剧,一个适用于惩罚我,却不适用于牵累你的恶作剧。”
伟风放开了她的手,愧疚地嘶吼着,愧疚地偏转了他扭曲的脸。
她的心顿时缩成了一团似地痛起来,小心翼翼问他:
“你说这是恶作剧?场景就在模特儿银夜的家里?老公,为什么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是在海边采水样,而是在这里任人摆布?”
“你说得好极了,可倪,我的确是任人摆布而一筹莫展,因为,我必须找到一个人……一个,女人。”
他施舍一个深呼吸给自己,才能困难地把话挤出喉咙。
“女人?一个女人?”
她喃喃重复着,痴痴又加一句:
“不是我,不是你的可倪,是另外一个女人?”
“是,是另外一个女人。”
他苦楚地望着她,坚定地回答。
“是不是,那个和工人坐在一桌,大碗喝酒的女人?”
她勉强自己保持温婉的笑容,温婉的心,温婉地掏出心中的记忆,心中的痛。
他无助地、苦涩地望着她,向她默认。
她仍保持着笑容,温婉地告诉他:
“我从来都不希望再在你面前提起她,告诉你她成了我的梦魇。成了我挂念你时悬在心头上的魔鬼,但是,毕竟我躲不了,我有预感会有事情发生……”
“可倪,我对不起你,我做不到克制自己……”
他抢着谴责自己,向她认罪,她却是自顾继续说着:
“她很美,我知道你一定逃不过,我一直记得你盯着她看的表情,你的灵魂已经在她身上迷失了,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我不想和你谈判,也不想用任何所谓的方式约束你,我想,我让你去做所有的决定吧,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必须被说服,也没有人必须被宰制,即使是爱情也一样,这句话已经成了我每天修炼自己的陈腔滥调,在我思念你,痛苦地想起你的时候,我用它来宽解自己焦灼如灰一样的心灵……”
可倪的泪珠成串掉了下来,抽噎着沉思好一阵子,才又挣扎着忍泪问他:
“你是来找她的?那又为什么困在银夜的房间里?她是谁?她并不是银夜,是不是?”
“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咬紧牙根向她招认,又说:
“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困在银夜的房间里。”
“你爱她吗?那个女人?”
她问。
“我爱你。但是,我牵挂她。也许我已带给她麻烦。”
“你要到此为止?还是要追根究柢?”
她楚楚可怜地问他,他痛彻心扉地回答:
“我不喜欢被愚弄,更不愿意负疚退缩。让我完成这件事,然后再请求你的原谅。可倪,我不是一个忠贞的男人,如果你唾弃我,我会低头接受的!”
“不,伟风,我不可能唾弃你,我是那么那么爱你……”
她哭着投入他的怀抱,他淌着酸涩的眼泪,和着她的。
就在那一刻,银夜席卷着恐怖的狂笑声,幽魂一般飘进了房里。她惨白着脸,y声怪气地结束了狂笑,对着可倪大声说:
“你说得对,这个男人你是不能放弃的,他说他不是一个忠实的男人,我可是第一个举双手反对,伟大的熊可倪小姐,你可知我曾经想尽办法要引诱他和我上床,他却是抵死不肯,如果这种男人还算不上忠实,那么忠实这两个字就该从字典上消失了,哈哈哈!”
可倪忿然问罪道:
“银夜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作弄伟风?他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我们根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你为什么要找他的麻烦?”
银夜做出困惑的表情嘲讪道:
“咦,我一夸赞他是一个忠实的男人,你就马上把他当个宝贝?我的好话还没说完呢?他这个忠实的男人,是对他可爱的花纱小姐而言,可不一定是对你,想想看,我引诱他不成这回事,只能证明他肯为花纱守身如玉,而在花纱面前,他却不能为你扮演一个忠贞的男人,再想想看,他千辛万苦找到了这里,守在这里,等着一个他最想看到的女人,那个女人可也不是你,你真的可以这么轻易就放过他?放过那个花纱?”
“银夜!我和你没有任何瓜葛,为什么你要百般刁难我?破坏我?”
伟风气得狂吼。
“谁说我和你没有瓜葛?”
银夜瞪大眼睛扑向他,忿怒地咆哮:
“她是我的,她是我一个人的,你听清楚了没有?为了你,她竟然要摆脱我,而且连西靖广也不惜一起甩掉,她欺骗我,背叛我,我不放过她!”
说完,又指着可倪吼道:
“还有你,你这个傻瓜,你不是说爱就是一种占有吗?现在你的爱人被别人占有了,你竟然不想惩罚他,还一再说什么爱情不需要被宰制,不需要被说服,当你连爱情都不能占有了,你还用什么活下去?你能吗?我不能,我爱她,我不能失去她,我已经容忍她有一个西靖广,不能再容忍她有其他男人,不能再让她愈逃愈远,她是我的。到死,她都是我的!”
“你……你!你这个疯狂又可怕的蜘蛛女!”
至此,伟风已经恍然彻悟。
“怎么样?你怕了?后悔了,告诉我,在你的心目中,花纱还是那么迷人,那么可爱,那么致命吗?还是你已经后悔沾上了她,现在就想带着你的未婚妻拔腿逃得远远的,以后你还敢到处风流不敢?嗯?哈哈哈──”
银夜用尽所有的力气狂笑着:
“我要惩罚你们!一个也不放过,你们这些没有良心的混蛋和傻瓜,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疯女人,把花纱交出来,不许你伤害她。”
伟风护住可倪,指着银夜吆喝。
“把她交出来?会的,你别急,我会让你们来一个花好月圆大团聚的,尤其是熊可倪小姐,你的好戏还在最后头呢!”
“你还想变什么把戏?你休想拆散我们!”
可倪叫道。
“咦?我是想成全你老公,他不是想再和她见一面吗?我相信你也非常非常乐意看见她的。”
银夜答道。
“够了,银夜,你是不是要闹到把台子都拆了才甘心?”
一个声音冷冷自门口传来,她的姿容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第八章
“花纱!”
伟风青灰一片的脸色霎时如同春风拂过,迸出发自内心的惊喜呼喊。
眼前的人儿,穿一套剪裁优美的浅色套装,头发绾起,肤如凝脂,面如冠玉,正是一位光华夺目,高贵端庄的白领丽人,虽然和往昔一袭花洋装的浪漫女子造型迥异,他却是可以一眼认出。
面对伟风的热情呼喊,她只是无奈而又宽谅地淡笑道:
“说好不再见面的,你又何必把大家害得这么苦?”
她看了小鸟依人的可倪一眼,温暖地向她笑着。
银夜一旁冷笑道:
“只会说风凉话,如果不是这样千辛万苦,哪能显得出一片情深义重?人家哪像你,轻描淡写就想一笔勾销,就想掩尽天下人耳目。”
“你既然要心胸宽大做好事,费心安排我们重逢,就先让我们好好叙个旧再开庭判罪也不迟,是不是?”
蓝霞以一副有备而来的、出奇平静的情绪与语气转脸询问银夜。
“哼,你认定了我奈何不了你们,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银夜看着蓝霞出现,气焰和气势都矮了半截,代之而起的是化解不开的旧怨和妒恨升上心头,她忍住气,逞强地怨骂着。
蓝霞不理会她,只向伟风道:
“为了什么事找我?我告诉过你,我们彼此不需要探究,但是现在,似乎连所有的杂志都需要放到面上来称斤论两,一样一样地讨价还价才能解决,我不欣赏你这样滥情的方式。”
“不要责备我,我不知道状况原来是这么复杂。”
伟风解释着,下意识地瞄了银夜一眼,才又道:
“我看你天天酗酒,又是满怀心事的样子,那边的人告诉我,你抱病离开了,我没有办法置之不理,是的,也许我是太滥情了,我猜测你出了状况,而我无法置身事外,我想了解你、帮助你,只是这样而已!”
“现在你看到我了,我毫发无伤,你可以放心了吧?”
蓝霞回答。
伟风认真地打量她,认真地说:
“你瘦了,而且还带着病容,也许,你看起来完美如初,但是有谁看得见你内心的创伤?你把它掩藏得非常严密,但是我能感觉出来。”
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情,令蓝霞无法不为之动容,她忍住心中逐渐激荡的悲情,用一种固执的语调告诉他:
“在我的生命里,一个强过一个的浪头正接二连三的扑打过来,我明白我终必要在某一个浪头下灭顶,而你只是正好赶上了这个浪头而已,我不想对谁说抱歉,而只能告诉你,我很遗憾!”
“你终究还是吐露了内心真正的感受,我也始终相信你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伟风感动又欣慰,欢喜又悲伤地告诉她,而在这一段时间内,他始终不忘紧捏着可倪的手。他又迫切地问着蓝霞道:
“告诉我,你遭遇了什么麻烦?是不是西靖广不放过你?还是银夜她──?”
蓝霞摇头苦笑:
“我和她唯一的解套方式,就是终结其中一个人。”
她把眼光投向了银夜,平静而温柔地问她:
“是不是?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
“你想甩了我,这是永远不可能的,连上帝都不能终结我们之间的一切。”
银夜以迸发而出的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