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金毛洗完澡以后,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很微妙的变化。
萨沙还是只能吃蔬菜糊糊。
但是糊糊里没再放西兰花了, 有时候是生菜,有时候是小番茄。
超人没有解除对他的脑部控制,但是萨沙可以操控四肢, 也可以说话。
被卡尔带着去哪里的时候, 就慢吞吞、一跛一跛地跟在男人身后走,身上烂兮兮的红斗篷,也一晃一晃的。
那个黑暗的治疗舱被卡尔丢了,换了张绵软的床。
萨沙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躺在那上面发呆,床的上方有治疗仪器,每天二十四小时,从头到脚扫射他的身体。
他们之间,依然只有沉默。
但是人间之神和小王子, 的确有过一段不长不短的相伴时光。
哪怕不需要说话, 当他们的眼神和动作相触,依然存在着某种默契。
萨沙在他的小床上休息,卡尔在孤独堡垒里走来走去, 顺便处理堡垒外的事情。
维和部队不断发来报告:“p25集中营发生暴动。请指示,元首。”
“g01地区爆发游行。请指示, 元首。”
“我们在学校抓到一个对着您的标志吐口水的孩子。请指示, 元首。”
“第三区政府学校的教师朱利叶斯·拉斐尔, 将您的赞美诗偷偷改了词意, 第五句‘伊甸园’改成了‘罪恶之城’。请指示,元首。”
“发现叛军首领蝙蝠侠,突破华盛顿第一道防线。请指示,元首。”
卡尔的孤独堡垒,早在政权扫荡战争时,就已经被他本人装上了吸音装置——
说来可笑,这个装置,还是从反抗军基地扒过来的。
因此,当他呆在孤独堡垒里,他耳边是全然一片寂静。
他的超级听力保护着整颗星球,但是不可避,也会听到细微的咒骂声。
——那些来自窗下的,来自被窝里的,来自地下室的咒骂声。
孤独堡垒是最后一片净土。
可他还是失去了。
卡尔有些愠意:“我有没有说过,当我在北极的时候,事务交给联盟其他成员处理?”
维和部队吭哧吭哧:“……很抱歉,元首。其他长官们说,他们无法擅自做重大决定,我们只能来请求您下达直接命令……”
卡尔的眼睛,穿过厚厚的堡垒墙壁,看向森寒的北极洋。
卡尔:“杀。”
维和部队:“……请允许我再占用您一些时间,处刑……哪些人呢?全部吗?”
卡尔:“是。”
“如果明天还有类似罪犯,也杀吗?”
“是的。”
“后天我们……”
“后天继续。”
聒噪的通讯器终于不响了。
维和部队的长官们一个个讷讷地与最高元首告别,然后沉默着下了线。
卡尔转过身来时,刚好对上萨沙湖绿的眼睛。
他如同被窥见了最不堪的一面,突然暴怒。
啪地将通讯器捏个粉碎。
萨沙显然被吓到了,立刻从小床上坐起来。
但他又退无可退,只能坐在床角看着他。
他的红斗篷还是破烂的,跛足努力蜷缩着;
只有完好无损的右脚,在斗篷下露出半截漂亮的足背来。
卡尔:“——这就是你和蝙蝠想看到的?”
萨沙沉默。
卡尔:“煽动人民挑战我的政权,然后让我对他们动手?通过逼迫政府暴力镇压人民,降低政府的声望?”
伤痕累累的小王子,闭了闭眼睛,似乎在做最后一次决断。
萨沙低低地:“……你有没有想过,无论是从前的你,还是玛莎,都从未希望——”
他话音未落。
就被一只钢铁般的手掌,锁住喉咙按翻在床上!
卡尔暴怒地压着嗓:“——你怎么敢?!”
他的蓝眸,已经完全不是萨沙熟悉的模样了。
自萨沙离开正义大厅,卡尔仿佛越来越易怒。
含在眼瞳里随时喷发的热视线,让他澄澈的蓝眼珠也隐隐染上猩红,连眼白都有细细血丝,顺着眼眶流下来似的。
萨沙咳嗽着,低声唤他:“克拉克……”
卡尔一瞬间清醒过来。
他立刻放松了力道,去看萨沙脖颈上的红痕。
萨沙越咳越严重,他发慌了,忙把这虚软的一团裹进怀里,给他轻轻拍背。
自此以后,萨沙再也没说过一句劝导的话。
他只是还像从前那样,乖顺地依偎在男人胸前,像只娇小漂亮的金丝雀。
红斗篷外的半侧身体洁白漂亮,在卡尔怀里,轻软得像团羽毛。
在这段短暂的时间内,卡尔没再离开过孤独堡垒。
最高元首在这里避世,可是身心都在焦灼地烧。
只有乖巧懂事的小王子,一如既往陪伴他,用蔷薇般的软唇挨着他指尖,用原野一样的绿眸欢愉他的眼睛。
哪怕他们都知道,他是个叛徒。
他觉得自己正在缓慢发疯。
萨沙却似乎疯得比他还厉害。
明明就是个俘虏,他却慢慢地改不了本性,又开始恃宠生娇。
西兰花是绝对不吃的,渐渐单一口味的蔬菜糊糊,也不喜欢吃了。
但他想吃什么,又永远不直接跟男人说,拿勺子挑糊糊里的肉沫,像端着稀世珍宝一样看半天,再吧唧吧唧吃进去。
吃完了,砸吧砸吧,抿着嘴闭眼,露出回味无穷的表情来。
卡尔:“……”
他知道小智障——不,这个小叛徒,是菜吃撑了,馋肉了。
可这里是北极,如果他要一直守在这里,防着萨沙逃跑,顶多能给他打两条鳕鱼来。
……他作为最高元首,难不成还得给一个叛徒打渔投喂???
“吧唧吧唧。”
萨沙又在那小小声地吃东西。
他挑出了一点肉沫来,可怜巴巴地在勺子里占了一个小角,先伸了粉色的小舌尖碰碰,尝尝那点肉味,再跟注视情人般,很温柔地看了一会儿,砸吧砸吧抿进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