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从周找的依旧是家江南菜馆。
段弋说他没有什么忌口的,除了土豆。
美国是个移民国家,他大学宿舍楼外墨西哥餐厅、日料、中餐馆还有泰国菜等等遍地都是。
他不会做饭,需要上早课的早上就牛奶泡麦片,中午晚饭随便翻家餐馆的牌子。吃了四五年,渐渐的胃口也糙了,但依旧没变的是对美国那各式各样土豆的排斥。
他说起大学,许从周接了句话问他读什么专业。
“国际贸易。”说完,他自嘲的笑了笑:“什么也没学会,混了四年。”
其实也正常,就像徐承望当年读大学,分数就够上个电力工程,最后毕业连个最简单的装灯开关都整不明白。身边都是些这样的人,段弋从来没觉得有什么。
“那你准备以后做什么工作?”
段弋百无聊赖的摆着面前的碗筷,他没有什么强迫症,就像他没有什么抱负一样:“想呆在家里数数钱,虚度时光。”
答案有些意料之外,但看他的样子又有些意料之中。
身上的行装没几件是带着品牌大logo,但都是些联名款,价格不菲。像个身上披着一个全是人民币的麻袋,偏在市井里插科打诨的泼皮。
他说不在乎快不快乐。
许从周点头,认同:“有钱了,谁还需要快乐?”
像是看见了一条晾衣绳上的咸鱼,段弋不由得生出一种志同道合的情义。可这情义的幼苗还没有生长就被道雷给劈岔了,他想到了那张摄影展门票。
她到底和他不太一样。
腌笃鲜、油爆大虾、炒叁鲜……
她告诉他怎么样能不用弄脏手用筷子剥掉虾壳,他没学会,虾还被筷子从碗里弄了出来。她抬手唤来服务员要了两个叉子,又用叉子教了他一遍。最后虾仁被戳的有些难看,但好歹把虾壳褪了。
她胃口不大,看她清瘦的身板也能猜到。
段弋喝汤的时候,她突然说起了自己。
吃饭时候有些脱的口红重新补过了,她筷子没再动过,视线没在他身上,就落在桌面不知道什么物品上,看着没有焦距。
她比段弋还小一岁,但研究生毕业了。父亲和现在带她的老师是朋友,她是托关系才得到的导师名额。她不是洵川本地人,家乡是南方城市,清海。所以她喜欢吃南方菜。
她学的是摄影,因为小时候她爸爸送了她一部相机,以后她的一辈子应该也会和相机打交道。
午饭是许从周付的钱。
理由是她说他没工作,还不是请客的时候。
有那么一点被打击了自尊心。
尤其是周一他去了摄影展之后。
他没想到那个和他相亲的姑娘是许从周的学妹,蒋芮看见他来热情的朝他挥手。为了避不必要的麻烦,段弋开门见山的说自己是来找许从周的。
蒋芮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瞬间染上一层落寞,随后又扯出一抹干笑,指了指内厅里站在孟老身边和藏家聊天的许从周。
“学姐暂时没空。”
顺着蒋芮的视线望过去,她站在一群人中间,今天穿的有些正式,黑色及膝裙子配高跟鞋,她正在介绍着自己的作品,在那群眼光刁钻的藏家里,她侃侃而谈。
从犹他州的落日西沉岩石荒原,再到叁毛书里的撒哈拉沙漠,她去过雪山,见过只和她隔着火车车窗的牦牛。她去过江南,坐在茶社里听琵琶叁弦唱龙女,喝杯龙井把小桥流水拓印在相机纸上。
蒋芮当起了他的讲解员,一幅一幅的给他讲着许从周的作品。
他看见了主题。
叫作下里巴人。
他也不揣着糊涂装懂:“什么意思?”
蒋芮说:“学姐说这个词比喻通俗的文学艺术,她不认为故作玄虚能提高作品,艺术创造出来就是供世间所有人欣赏的。”
蒋芮还透露,说许从周打算把这次摄影展所有的益全部都捐出去。
段弋晚上和黑狗他们打麻将的时候有些闷闷不乐,心思不在牌桌上。
黑狗还是没有上手,看着一副早就等庄的牌直接给段弋打废了,心痛不已。
他付了钱起身让了位置,拿起外套往阳台上走,寒风吹满衣袖,也吹淡了他身上的烟草味。钢铁森林里霓虹灯是现代的星星,它们比星星更加绚烂夺目,但却没有星星那股子意境。
谁也没想到小时候不屑一顾的星空才过了几年就不常见了。
身后的移门被敲响,段弋回头看了眼,窗帘被绞进门轨里了,移门不太好拉开。
他伸脚,用板鞋把移门朝旁边用力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