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韧踏进去,早有穿着和服的女人上前询问名姓。陆韧只说自己姓陆,女人便领着他穿过低矮走廊,到素净温暖的和室里去了。
他低头迈进,父亲和唐盛明已经等在那里,除此之外,久违的爷爷也来了。陆韧正要问好,只见席上正坐一个西装革履的瘦老头,不苟言笑,桌上的菜一筷子也没动。
“小韧,快来,见过你柳叔叔。”
陆韧毕恭毕敬地问好。他余光看爷爷,还是穿一身工装,袖口、膝盖处总是洗得发白,却总是显得格外神。爷爷没有说话,是不擅长应付这种局面。
席上的老头只瞥了他一眼。
陆爸爸不知从哪里掏出个迭得致整齐的小布包,垫了酒杯递给姓柳的老头:“柳主席,他们这里最有名的大吟酿,您尝一尝。”
陆韧就知道这个人大概是什么来头了。
柳主席只动了动嘴皮:“喝酒误事,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唐盛明看陆爸爸这招不行,便换了个说法:“小柳,他就是个搞零件加工的,不懂规矩。”又转头对陆爸爸说,“你快把这些玩意儿都起来,叫人看了笑话。”
陆爸爸就慌慌忙忙地把小布包回来放在膝上,清酒洒了一地。
唐盛明又指着陆韧说:“这个小伙子就是我女婿。他们一家叁代人,今天都来了,就是想向你求个情。”
柳主席抬了抬眼:“我们都是按规章制度办事,没有情可以求。”
“情理之中的事,小柳,”唐盛明端了杯酒转向他,一副掏心置腹的样子,“紫阳这个事吧,都是马紫阳这个混账不要脸的干的。放了假消息给我们,自己倒卷了叁个亿跑了,是该好好查查。我女婿吃了亏没处哭,也是个受害者,我说你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豁审查他们一回。”
“马紫阳是脱不了关系了。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要查也是查他们陆家的老底。”
他说话直接,陆爸爸脸上一阵青白,吓得有点哆嗦。
唐盛明似笑非笑:“跟我当然没有关系,但我就一个宝贝女儿。你就当还我一个人情,怎么样?”
柳主席斜眼看他。
唐盛明说:“当年选举的时候,你托我搞定的那几个人,现在虽然不说是人中龙凤,但也是有点分量的人。同窗好友,互帮互助嘛。”
空气里多了几分硝烟味道。陆韧不敢出声。
柳主席低了头,没过多久又恢复了先前的神色,徐徐说道:“这里的大吟酿是哪里产的?”
唐盛明使了个眼色,陆爸爸才像是突然梦中惊醒一般,急急忙忙端了酒,又垫在小布包上递上前去,嘴里糊糊涂涂:“我给忘了……柳主席莫生气,我叫人来问一下就好。”
他只打了声招呼,屏风后面就娉娉袅袅地跪出一个低眉顺眼的女人,想来是等候在屏风后面多时了。她低声说话,交代了酒,又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陆韧回过神来,那小布包已经在柳主席的膝上安然放着了。
事已办妥,酒局散场却无人动筷。唐盛明送了姓柳的老头,陆韧跟在父亲和爷爷后面,两个人还没踏出门,爷爷往父亲脸上就是一巴掌:“畜生。净干这些勾当。”
陆韧呆住了。
爷爷转过身来,神色严肃:“你妈要是见到你今天这个样子,是要怪我没把你教好。”
第二天上午,曼殊刚从高行长的办公室出来,就到了一封邮件。是唐盛明的司机在英国银行的户头和账上交易记录。
她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打开逐一阅读。账户上几乎没有什么资金变动,但是开户就存了一百万英镑。往下看去,除了利息、小额打款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交易手续,就是一项来自某个公司的汇款。
曼殊的手在抖,时间和金额都对得上。不出所料,这就是当年父亲涉及的款项。曼殊瘫坐在地上,眼里只有灰扑扑的天花板。
几个小时后,她拿着司机的身份信息打开了他在商业银行的账户,企图从中找出这笔款项的来源。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终于还是发现了。原来陆太太要赶她走根本不是因为她和陆韧搞在了一起。她赶她走是因为怕她发现几年前那桩案子背后的益人之一就是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