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寂静终于由神父编织,安静与紧张的氛围弥漫在黑暗的隔间里。
根栓的疑问似平地的惊雷,惊得神父心中一颤。
根栓不知道,罗舫济就是上帝的使徒,上帝的使徒就是罗舫济。
在他幼年听到上帝的召唤后,前往上海入读神学学校,马神父就为他改名为舫济,希望他效仿大圣人圣方济各,笃守和平与美善。
十多年来,他早习惯了自己是上帝的信徒,习惯了主为他安排的身份,他做过神学生,如今是神父,他与主之间千丝万缕,他毫无保留地爱着主,不自夸,不张狂,不求自己的益处, 不轻易发怒。
可是他再也听不到主的声音了啊。
他的世界安静地如生活在真空里,他内心痛苦挣扎,怀疑像一条毒蛇缠绕着他,越缠越紧,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晚与其说是美酒让他作了无礼之事,不若说是心中的迷蒙让他放弃了多年的教导克制。他想知道,他罗舫济,还可以有怎样的生活。
他甚至生出一丝怨念,把什么忍耐,什么节制,故意通通抛去脑后。
他在少年人的吻里放弃了挣扎。
他罗舫济,是否还可以有别的爱。
酒醒后的几天,多年的训诫让他依然可以履行着神父的职责,可他内心几近癫狂。
因为他的世界完全安静了。
他生活在了真空里。
如今再面对着眼前的少年,他不禁感慨,这是主再向他指引另一条路吗。
原来在神父的外袍下,在这个叫罗舫济的名义外,他真正的归宿却是世俗的爱。
也罢,也罢。
根栓低着头,持续的寂静让他似乎身处北极之地,寒冷刺骨,可得不到回答的沉默又像让他身处丹炉之中,内心备受煎熬。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忏悔室的门打开了,一个身影逆着光,站在他的面前。
是神父。
根栓不由屏住了呼吸。
这次,换做跪坐着的根栓,抬起头望着神父。
神父美好的姿容下褪去了熟悉的和善,换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平静,眼睛里的情绪也陌生得很。
不再是济世的仁慈,而是染上了烟火的气息。
根栓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神父弯下腰,双手捧起他的脸,凝视着他,缓缓开口道:
“我以一个世间男子的名义,宽恕你的罪过。”
听到这句话的根栓,激动地几欲颤抖。
他望着神父渐渐靠近自己,他看着神父清秀的面庞离自己越来越近,清晰地他都可以数清神父眸子上细长的睫毛。
根栓慢慢闭上了眼睛。
愿作轻罗着细腰,愿为明镜分娇面。
神父的唇轻轻贴上他的,温润的感觉随着唇瓣立时传遍了全身,似有烟花在他心头绽放。
“砰!”
忽然,不知哪里来的东风吹开了教堂的大门,一束阳光顺着敞开的门厅直直地射了进来,洒在弯着腰的神父的身上,点亮了昏暗的忏悔室。
一片衣袂迅速地消失在门旁,无人留意。
神父愣住了。
他直起身,转了过来,颤栗着伸手似要抓住散落在空气中的光点,他顺着明亮的尘漫望去,教堂顶上五的玻璃洒上了圣光,格外耀眼,瑰丽的色让人目眩神迷。
罗舫济静静地望着着花窗上叁王朝圣的图案,他们头顶上的金色光环熠熠生辉,圣母衣着上的那抹翠绿透着柔和的圣光。过去近叁十年的人生片段在他脑海里飞速闪过,他由混沌到清明,由疑虑到坚定,颤栗着的手渐渐回,他似乎再次听到圣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的世界不再悄然无声。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主再次召唤了他,或者,是他恍然明白,爱有千万模样,可在他心中,唯圣爱永恒。
爱是永不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