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根栓入学已有月余。
起初,根栓的娘亲并不同意,家里的半大小伙入了学堂,就少了个劳动力,再说孩子年纪都这么大了,以后也是接着他爹的行当做个屠夫,哪需要读这些书呢?
后来,神父亲自去了铺子,爹娘让根栓看店,他们和神父去了帘子后面商量。根栓看见神父和爹娘一番谈话后,他笑着起身,微微前倾,掀开帘子,临行前望了根栓一眼, 他眼里的笑意让根栓安心,整个闹市也似乎因为他的笑有了宁静祥和之感。
根栓忽然看到他长袍下的黑鞋染上了红色的污渍,约莫是不小心踩到了雨后的水洼。
根栓自然地蹲下身子,低头用手心抹去了鞋背上的污点,因为凑近了,他闻到了神父外袍上的沉香味道, 淡淡的香气很好闻,让他心旌荡漾,不觉嘴角上扬。
他抬起身时看见了神父脸上微微震惊的神情。
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失检,已经读了几天书的根栓,脱口而出,“神父,昨日讲约翰福音,我有处不明白。”
“何处不明白?”
“神说:‘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藉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
这其实是根栓昨日唯一记得的一句话,此时拿来应急罢了。
“这孩子,别再耽搁先生了。先生还要去别的地方,不好打搅他的。”娘亲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爹娘也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无妨,”神父笑笑,又看着根栓说道:“明日来学校,我给你讲。”
说罢,神父和根栓爹娘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根栓看着神父的背影发呆。
神父走后,根栓的爹望着根栓,语重心长地说道:“根栓啊,明天你还去学校上课,好好听先生们的话,知道吗?”
根栓抿着唇,点点头。
“刚刚先生说,你的学全,并且还雇了你每日去他的住所清扫,他每月给你报酬。好好干,知道不?”根栓的爹继续说道。
根栓心中惊喜,更是点头。
这时根栓的娘亲插了进来:“诶,你爹也是和你一样,稀里糊涂,你说一个屠夫读什么书,诶,算了,算了,读就读吧。不过,根栓,好好读书,那些神啊主的少学,知道吗?”
听了娘亲的话,根栓沉默的低着头,微不可知的“嗯”了一声。
“这孩子,连性子也随你,叁句憋不出个屁来。”娘亲看着爹,又感叹道。
爹爹挠了挠头,只是傻笑。
自此之后,根栓名正言顺地在教会的学堂上课,他不仅成了神父的学生,他也成了神父的仆人。
当然,神父从不会用这两字来形容他,但他却喜欢这样的称呼。
他打扫神父每日祷告的礼堂,他整洁神父每日休息的小室,他甚至可以抚摸那沾着沉香味的黑色长袍,将它们迭得整整齐齐,虔诚地放在神父的床上。
他是神父的仆人,他和神父之间多了其他人没有的联系。
仆人二字是他听课上的同学背地里这样说他的。他家不过是干杀猪宰羊的勾当的,凭着神父的善心,了课,入了学堂,做了神父的仆人。
他知道,班上的同学,都是小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非富即贵,和他云泥之别。
可他不介意,一来,他无意和这些比他小好几岁的小屁孩计较。
二来,他实在没有这个闲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