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虔最受不得他这委屈巴巴的模样, 大掌在孙大军师肩膀上拍了一下反手将轮椅转个方向, 然后才回头安慰道, “霁儿放心, 在秦国你怎么舒服怎么过, 绝对不会有人给你找气受。”
孙伯灵龇牙咧嘴的揉着肩膀,默默将自己挪到他们家老师跟前,然后可怜兮兮的吸了吸鼻子, 在自家地盘还要被欺负, 这日子没法过了。
“哼唧两下就够了, 宅邸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成亲,给个准信,你不急人家女郎还着急呢。”王诩老爷子一眼瞪过去,也不管旁边还有人看热闹继续教训,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省心, 不知道年纪大了不能劳心神吗?
卫霁拾好心情,按他们家师兄又被教训到缩成一团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不知道师兄的心上人是哪位?”
“师弟竟然不知?”孙伯灵瞬间神起来,看着面前周身气质皆是锦衣玉食堆砌出来的温润青年,故作惊讶的叹道, “也是,隔的时间有点长,师弟记不得也是情有可原,我的松花美人终于修得人形与我相见,待到成亲之日,师弟少不得一份大礼。”
“松花?!”卫霁吓的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松花美人修得人形,这不是小甲小乙当年忽悠景监时编的故事吗,孙师兄要不要这么吓人?
偏偏孙大军师依旧一本正经,轮椅一转挺直了身子开始讲述他和松花美人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如果不是他的语气实在太过严肃一听就是假的,卫霁几乎真的以为他这是穿到了有妖魔鬼怪的神话故事之中。
松花蛋成……着实画风清奇,孙师兄就不怕心上人知道他私底下这么编排然后感情破裂吗?
有问题就要问,瞎捉摸不是他的风格,卫霁无视了旁边滔滔不绝的师兄,转向旁边很认真的将内心的疑惑问了出来。
他真心觉得,就孙大军师这张嘴,能受得住的都是勇士。
王诩老爷子被气到没脾气,在旁边坐下然后气哼哼说道,“别听你师兄瞎扯。”
“松花是我秦国女子,自小被父兄当做男子养大,实话实说,孙军师扛不住她一拳的力道。”公子虔笑的开心,他们秦国男女皆可上马作战,尤其是氏族女子,自小都是和男儿一起练习骑射,这样将来才不会被夫家欺负,“孙军师不良于行,有松花在家里也算有个顶梁柱,鬼谷先生不必担心。”
卫霁忍着笑意看向刚还说个不停的娃娃脸青年,没想到这人非但没有反驳,甚至还骄傲的挺了挺胸,“我家松花可厉害了,上马能入阵下马能揍人,我们两个在一起简直绝配。”
“可不是吗,万一哪天吵架了,嘴皮子利索屁用没有,一拳头过去就安静了,连劝架都不用。”公子虔小声嘟囔着,对孙军师这小身材板儿实在担心。
也就是他们关系好,换个人过来说这话,孙大军师就能直接怼回去,他们家松花在他面前那么温柔,要揍也是揍别人。
长辈们说话太子驷不好插嘴,尤其还是这种他没法插进入的话题,听了一会儿瞧见长大后的芝麻和棉花在外面探头探脑,打了声招呼然后去门口教训狗子去了。
上次见这两个小家伙时还是两个团子,现在看上去已经能放出去打猎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抓到猎物,霁哥哥对它们能宠上天,大概连吃东西都得喂到嘴边。
在卫国时它们可以什么都不干,在秦国可不行,不能护主的狗子要来何用?
当年争夺宠爱之仇,他今天就要全部报回来,狗子长大后没小时候可爱,到时候霁哥哥绝对不会再偏向它们,他一定能再次迎回霁哥哥的宠爱。
气势汹汹的大太子似乎忘了自己长大后也没有小时候可爱,看着门口熟悉环境的两个狗子走路带风,不知道的还以为外面是他的仇家。
青犴是胡地最优秀的犬种之一,就算好吃好喝在没有危险的环境中长大,骨子里也依旧带着野犬的天性,比如说,对危险的警觉极为敏感。
长大后也不过小腿高的两只狗子警惕的竖起耳朵,隐约觉得来人的气息有些熟悉,不等它们想起来这是谁便开始凶狠的嗷呜个不停。
不管这是谁,反正绝对来者不善。
卫霁看着一人俩狗在门口对峙,嘴角微抽终于找回了当年小太子的感觉,“驷儿怎么还是喜欢和棉花芝麻过不去?”
公子虔很疑惑,他们心培养茁壮成长的秦国太子这会儿没有往日的稳重自持,反而蹲在地上和两只狗子……额……吵架,难不成刚才西瓜吃多了脑子进水了?
看来回去后的功课还得往上加,看这闲下来都傻成什么样了,渠梁之前说过两年让他带着小子见见世面,现在看来也不用过两年,过两天就得带出去溜溜。
卫霁好笑的将目光回来,看着坐在旁边的王诩老爷子温声问道,“老师,卫鞅师兄最近怎么样?”
此话一出,身边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老爷子摇头叹息,孙大军师欲言又止,公子虔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一拍桌子骂了起来,“这次谁都别拦,老子就是要骂他,开阡陌行授田推行县制等等干的好好的,秦人也不是不识好歹,他说什么我们就踏踏实实的干,现在可好,让父子兄弟分家,还禁止兄弟住在一块儿,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其他的政令他都能理解,只这一条实在让人愤怒,秦人宗族观念甚重,他这般发布政令,整个秦国不乱套才怪,现在天天有人守在左庶长府破口大骂怪谁,还不是他太过分。
父子兄弟分开居住比住在一起麻烦太多,万一遇到敌人来袭,等他们拿上兵器聚集在一起半个宗族都没了。
公子虔显然憋屈了许久,骂起来就止不住,惊的卫霁瓜都掉了,门口正在吵架的太子驷和棉花芝麻也停了下来,三双眼睛不约而同看向骂声源头,听了一会儿确定被骂的是左庶长卫鞅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不是没有接触过政事的无知孩童,最近左庶长搞的事情实在太大,即便政策推行下去的确利大于弊,秦人一时间也接受不了,大伯忍到今天才骂实在辛苦了。
棉花和芝麻仰着脑袋看着里面的情况,一时不慎便被长大了的太子捞进怀里,太子驷眸中闪过胜利的光芒,唇角扬起非常愉悦,“想跟我斗,你们还嫩了点。”
芝麻/棉花:???
我们不是人不假,但你是真的狗。
太子驷一左一右抱着俩狗子找片空地开始他的训犬之旅,院子里面,卫霁也终于从公子虔的怒骂和孙大军师的解释中挑出了重要信息。
就是新政推行到尾声,卫鞅说秦人是正儿八经的诸侯国,和草原上那般聚族而居不好管束,于是又提出要革除戎狄旧俗,这一革不要紧,接下来可就捅了马蜂窝。
别说氏族,举国上下的国人都反对,卫鞅最近被刺杀的次数即将赶上当年刚和老氏族对上的那些日子,如果再没有转圜,超越后者的可能性极大。
父子兄弟分居的主要目的是防止国人私斗他们都清楚,但是清楚归清楚,政策那是真的推行不下去,孙伯灵以前遇到什么事情还能给个主意,这次想了许多天也还是束手无策,卫鞅被堵在家里那么多天没法出门,他也愁的慌。
卫霁眉头微皱,看着火气上头的公子虔,转头小声问道,“师兄,是秦国上下全都反对吗?”
“也不是,毕竟利大于弊,秦公扛着骂声也还得把政令推行下去。”孙大军师慎重的看了公子虔一眼,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之前公子虔在朝堂上从来没有表示过反对,谁敢闹到议事厅就直接宝剑伺候,没想到他心里反对的意见也这么大。”
能忍住怨气到现在才露出端倪不容易,心里反对却依旧维护秦公的政令,公子虔这个兄长的确难得。
“那就让他再骂一会儿吧,这里没外人,附近也都是自己人,他骂的再狠也不会传出去。”卫霁跟着放低了声音,觉得需要想办法让政令顺畅的推行下去。
连公子虔都气成这样,可见其他秦人会恼成什么样,不尽快解决的话秦国朝堂得乱成一团糟。
话说回来,这种一步到位直接得罪全国的局面要怎么破解来着,史书上商鞅变法杀的人不少,以至于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贵戚多怨望,积怨之深在他死后秦人依旧怨恨不已,现在这状况,似乎没比史书上容易哪儿去。
难不成真的要把闹事儿的杀掉才能平复民乱?
卫霁看着同样发愁的聪明师兄,再看看神神在在看着远方出神的老爷子,认真的琢磨了许久终于还是看清了现实。
解决朝堂大事,从入门到放弃只需要一瞬间。
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秦公头疼吧,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外来人,不好参与进秦国内政,万一因为多嘴被赶出去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