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霁揉了揉手腕, 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看了一眼小小年纪就有要成仙的感觉的庄周, 裹紧了衣服摊开竹简继续研读。
将竹简上的内容当故事来读的话其实还挺有意思,只是读完之后的读后感写起来比较麻烦,有意思的就多写点, 没意思的就少写点,他们家老师不要求字数,这一点倒是很不错。
秋意渐凉,在院里坐久了凉意更加明显,庄周身体好感觉没什么,看卫霁不自觉的将衣服裹紧便直接将人劝回屋里。
他来帝丘两个月,对公子霁的身体状况也算有些了解,幸好是生在公族之中,若在寻常人家,只怕早早就魂归天地了,不过如果没有生在公族经历那么多事情,或许这人的身体也不会差成这样。
王诩老爷子一早出去会友,傍晚的时候才迟迟归家,看到庄周还在这里陪小徒弟看书,理了理衣袍在旁边坐下然后温声道,“宋国那边尘埃落定,再过些日子就会安稳了。”
卫霁眨了眨眼睛,看他们家老师说了一句就不再开口,然后很自然的转头看向庄周,毕竟这人是因为宋国内乱才跑来帝丘。
齐公和赵侯都是狠人,也不知道逢泽会盟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三国君主表面笑呵呵的各自回国,转头宋国就开始了内乱。
宋侯荒yín奢侈,在位时行事非常荒唐,司城子罕心生不满欲取而代之,有齐公赵侯跟着搅和,宋国君位很快被戴氏取代。
司城子罕是宋戴公之后,以戴为氏,名喜,字子罕,任司城之职,在宋国威望甚高,宋侯无道,君位更迭国中庶民竟是喜闻乐见。
在宋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君位就已经变成了别人的,会盟刚刚结束,逢泽猎场热闹未消,他刚承办了一场难得的会盟,怎么一回头就不是国君了呢?
他当了那么多年国君,好不容易干次大事儿,国内上下不说夸他也就算了,怎么会是这样呢?
宋侯很茫然,到死都没弄明白自己哪儿做错了,魏王也很茫然,就他从逢泽回到大梁这么点功夫,宋国就易主了?
宋辟兵好歹当了几十年国君,还能连求助都没法求就直接认栽,这得废物成什么样,对得起他那个可以大杀四方的名字吗?
魏王知道消息后感叹了好一会儿,在宫中美人过来后很快将宋国的事情抛之脑后,须臾小国而已,不值一提。
总之,在逢泽会盟之后,宋国和田氏代齐一样来了出戴氏代宋,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就这么低调的易主了。
庄周神色如常,宋国君主发生变化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影响,他只要有个安静的地方就可以生活的很好,现在来了帝丘,宋国如何就和他更没有关系了。
宋国前些年很安稳,以后会不会和之前一样安稳他不敢确定,反正卫国接下来会安稳的几率比宋国大,过些日子再看吧。
子京先生在中原威望颇高,难得书院招学生,他已经有了在先生门下学习的资格,学个两年在回宋国也不错。
老爷子刚从书院回来,那里以前是他的地盘,就算现在归了孔箕,他想过去还是可以过去溜两圈。
孔箕是卫相,对各国的消息知之甚清,没事儿去那边溜溜正好省的他出去打听消息,“霁儿,宋国在齐赵魏三国会盟之后易主,多好个现成的问题,这两日便以此为题做答吧。”
“好的,老师。”卫霁坐正了身子应下,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他们家老师紧跟时事,然后抬眼说道,“孙师兄又来信了,这次可要回?”
王诩老爷子挑了挑眉,“那小子最近闲得慌?”
秦国都忙的直接关了函谷关,连卫国的商队都减少了入秦,以卫鞅的性子竟然会放任一个大活人在他面前闲着?
已经提前看过信的卫霁忍不住笑了出来,孙大军师怎么会闲着,他是被强拉着干活,实在受不了了所以才写信过来求助。
卫鞅敢不顾他这个师兄的意愿强行让他干活,老师过来了他还敢这么嚣张吗?
只要身边有一个人闲着,他孙伯灵就能成为第二个,可现在问题是,栎阳没有他们家老师这般能够名正言顺不干活的人。
秦人提起变法都快疯了,一部分是发了疯的干活支持变法,一部分是发了疯的想办法阻挠变法,整个栎阳城都处于一种疯狂的状态,他一个正常人实在扛不住满城疯子的迫害。
对于孙大军师的求救信,卫霁表示,还是他们家老师的意见更重要,年轻人整天瘫着怎么行,秦国变法正如火如荼进行着,他好意思窝在家里看别人干活吗?
老爷子把信从头到尾扫完,看着小徒弟忍笑的模样,虽然对孙伯灵依旧嫌弃,但是徒弟都这么哭诉了,他这个当老师的也不能不管不问,“伯灵被庞涓那小子害惨了离不得人,老夫在帝丘逗留那么长时间,他自己在栎阳怕是提心吊胆害怕的很。”
卫霁:???
老师您说谁?谁离不得人?谁提心吊胆?
虽说有远香近臭这个理儿,但是您说的真的是您徒弟吗?
孙师兄那明明是想躲懒不想干活,连那么简单的意思都看不出来,要是被劫持了您就眨眨眼,徒儿一定想办法将您救出来啊老师。
庄周看这师徒俩有话要说,很自觉的起身告辞,他住在隔壁,只有见到公子霁的时候才会过来,世上俗人千千万,如公子霁这般和他志同道合的不多。
老爷子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就已经快要翩然成仙的少年人,待人走远然后捏着胡子转头问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度,此子将来肯定不凡。”
卫霁跟着点头,“老师说的对。”
“所以,人家为何这般喜欢你?”老爷子狐疑的看着自家小徒弟,总有种徒弟要被拐走的感觉。
他刚将小徒弟在纵横二术上的天赋发掘出来,可别跟那小子一起研究劳什子“道”,孔箕那里他扛住了,总不能栽到一个毛头小子手中。
老聃之学寻常人学不来,他这小徒弟却不一样,每当以为已经将他身上最后的天赋挖掘出来,让他接触到新东西依旧会发现,这孩子在这上面也是天赋异禀。
他自认为涉及的门类学说足够多,但是和小徒弟比起来似乎还有些不够看,会点东西意思意思得了,什么都会让别人怎么活?
近些天发现小徒弟和隔壁少年走的比较近的老爷子再次警惕起来,总觉得有人想让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关门弟子改换门庭。
卫霁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家老师,无奈只能再解释一遍,“庄周还小,在帝丘人生地不熟,和邻居多走动多正常,老师不要多想。”
“老夫独自在家时不见他来走动,专挑你在的时候来,老夫看上去那么好糊弄吗?”老爷子哼了一声,一手负后语气极为笃定,“小小年纪便不学好,就学会和子京那老东西一样抢人了,啧,还好老夫早早看出了他的阴谋。”
“老师,咱们还是继续说孙师兄吧。”卫霁顿了一下,果断将话题转开,“孙师兄一个人留在栎阳太可怜了,卫鞅师兄身为秦国左庶长不和他住在一起也就罢了,还非让他跟着干活,一点也不心疼孙师兄腿脚不方便,老师过去后一定得好好说说卫鞅师兄,怎么能这么折腾孙师兄呢?”
他们家老师在帝丘友人多,众多年逾花甲的老爷子聚在一起,一个开始闹脾气就能带动所有人,经常出去时还是稳重和蔼的老夫子,回来时就变成气鼓鼓的老小孩,现在这般揪着庄周不放,大概今天又被子京先生针对了。
人家只是个来帝丘避难的少年人,如今和孟轲一起在子京先生门下学习,虽然平时奇思妙想多了点,但也不能这么和人家小孩儿过不去。
他脑子里毕竟多了许多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的东西,遇到问题时想到的解决方法也依旧是后世的思维为主,若论天资,身边这些人他谁也比不过,只是老师对他太过偏爱,所以才觉得他哪儿都好罢了。
人家庄周意出尘外怪生笔端,后世见其文莫不感到惊叹,“其文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而他卫霁在看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时,只能应景的来一句“鲲之大,一锅炖不下”,这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