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他说错话了?
头发花白的矍铄老者皱起眉头,感受到弟子焦急的目光后下意识警觉了起来, 他在帝丘住了十多年, 知晓他是谁的只有寥寥几个, 这秦国小子的反应未太迅速了些。
卫霁站在旁边看着, 见气氛渐渐紧张于是上来打圆场, “景监将军, 鬼谷先生今日过来是为了看望孙先生, 求贤不好这般仓促,先请先生进屋吧。”
“公子说的是,方才失礼, 请先生见谅。”景监舍不得的看着随时准备转身跑开的老者, 知道胡搅蛮缠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赔礼道歉之后回去把刚被扔下的娃娃脸青年背起来。
反正徒弟已经到手,再加把劲肯定能把老师一块儿带回去。
王诩皱着眉头看向说话的清隽少年,听到景监的称呼后才恍然大悟,难怪有些眼熟,原来是卫不逝那小子藏的严严实实的宝贝弟弟。
这孩子去年冬天一声不吭离家出走惹的帝丘流言四起,说什么卫公心狠手辣对亲兄弟下杀手, 啧,也不看看那小子宠弟弟都宠成什么样子了, 还下杀手,简直笑话。
老者瞥了一眼不敢说话的徒弟,再看看声音温和眉眼带笑的少年人, 结合这些日子帝丘发生的事情,抽丝剥茧很快推出了秦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委。
别的暂且不提,那个一上来就行大礼秦国汉子肯定被卫不逝那不思进取的小子提点过,不然现在绝对不会是这么个情况。
多大仇多大怨,他在帝丘教学生造福天下,怎么就非要把他赶去秦国那偏乡僻壤,不走,说什么都不走,他就在帝丘扎根了不行吗?
表面云淡风轻的矍铄老者在心中吼道,如果卫公在这里的话,毫不怀疑俩人能吵到把屋顶掀开。
驿馆的房间不大,一下进去这么多人显得有些拥挤,待那师徒俩在案前坐下,卫霁便使了个眼色让景监和小甲都随他出去,鬼谷先生主动来寻定是有话和孙大军师说,他们不好在此搅扰。
隔壁房间里,卫霁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看着陷入沉思的景监问道,“商队事宜三两日便能定下,景监将军准备何时启程回秦?”
他们赶路的这些时间,秦国已经和戎狄开战,公子虔率领大军直抵西戎,魏国虽然没有动静,但是赵、韩两国却意图趁秦公继位不久国内动荡之际攻秦。
不是他催着赶着让景监离开,而是秦国经不起拖延。
“原本没有打算多做停留,只是现在实在舍不得鬼谷先生这般大才。”景监叹了一口气,正经起来后和刚才在院中判若两人,他的确舍不得自个儿撞到眼前的大才,但是再怎么舍不得也不能因为一个人而拖累行程,“若实在不行,也只能这样了,总不好将人绑去秦国。”
“并非不可,只是要些时日,让鬼谷先生心甘情愿被‘绑’着入秦。”卫霁微微一笑,看着还不甚明白的秦国汉子笑道,“景监将军可好口腹之欲?”
“自然,这天底下还有人不喜欢吃?”景监下意识回道,然后猛的意识到面前之人为何如此发问。
天底下没有人能挡得住美味的诱惑,公子霁的能耐他们在路上已经心服口服,山野间随便找到的野菜野味都能被化腐朽为神奇,在帝丘这般繁华的地方肯定更上一筹。
只要公子霁出手,鬼谷子很有可能会被美味“绑”到秦国,当然,前提是公子霁也会去秦国。
公子霁在路上的时候说过会再去秦国,但是如果卫公不允许,他一个尚未加冠的半大少年就不一定能再像上次那样偷偷跑出去了。
不过现在已经很好了,有卫国的商队做掩护,他们能用最快的速度把军中老旧的兵甲武器换掉,求贤令广发诸国,接下来肯定会有士子入秦,鬼谷子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
在卫国肯定比秦国过的舒适,人若不愿也不好强求,他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卫霁不知道在景监心里他接下来肯定没有办法再去秦国,只是觉得自己的主意很是不错,没有人能够抵抗美食的魅力,即便是鬼谷子也一样。
在这片吃大过天的土地上,没有一顿饭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不行就两顿,大不了他天天往鬼谷子府上送饭,把人的口味养叼了还愁不会和他一起去秦国吗?
这边俩人说着如何将人拐到秦国,看隔壁依旧没有动静便将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比如其他诸侯国内对秦公求贤令的反应。
魏国的情况他见了,消息已经传出去,魏王想要查出来源也需要时间,等他查出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
不管想去秦国的有多少人,只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秦公在求贤,他们这第一步就算成功了。
隔壁房间,王诩看着出去一趟受难而归的徒弟无声叹息,“以后如何打算?”
“入秦,以弱秦抗强魏,他觉得我在魏国会挡了他的路,那我就去秦国让他无路可走。”娃娃脸青年神色冷淡,垂眸看着废掉的双腿,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杀意。
庞涓选了最强大的魏国,以为这样就能建立不世之功,然强弱只是一时,魏王傲慢,秦公踏实,人生数十载,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较量。
鬼谷子门下修习纵横捭阖兵法策论,他们学的本就是杀伐之道,既然对方不仁不义,他也没必要顾忌那么多了。
“长大了。”王诩老爷子低声叹道,众多弟子中,他对这个心性单纯的弟子最为偏爱,学习的时候单纯耿直没有坏处,可一旦出了大门,外面的世界就没那么和善了。
庞涓的心性他看的清楚,于兵法一途的确有所造诣,只是对名利看的太重,容不得有人比他更好,如果用正常手段来竞争,对双方来说都是激励,可惜最后走了歪路子。
孙伯灵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口舌,看着头发花白的老师很快恢复如常,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祈求道,“老师,学生现在居无定所,又不好在驿馆长住,老师家中可还有学生的容身之处?”
“现在知道开口了,回来的时候就不知道去打声招呼?”老爷子哼了一声,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娃娃脸青年横眉冷对,毕竟是他的徒弟,总不能将人赶去睡大街,终归还是骂骂咧咧遂了他的愿,“秦国贫弱,你们俩想要较量,那里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的确如此,但是如果用弱秦打败强魏,老师觉得他会不会惭愧到自绝于世?”孙伯灵笑的露出小虎牙,杀身为下策,杀人就要诛心。
他脾气好不代表没脾气,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就算是孔夫子还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至理名言,他孙伯灵就睚眦必报了又能如何?
鬼谷子看着眼前深得他真传的徒弟,摇了摇头算是不再过问了,“房间已经拾好,你若愿意今天就能回去。”
说完,老者扔下不良于行的徒弟直接起身推门离去,孙伯灵试图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走远。
算了,还是先看看这双腿能治成什么模样吧。
不多时,熟悉的小护卫便探头探脑的从外面看过来,发现屋里只剩下他一个后才敲门进来,“先生,公子马上就来,我先给您煎药去。”
方才将药材都放到了这里,出门时忘了把能用到的那包拿出来,不然这会儿已经熬好了,小甲活力四射拿了东西出去,熬药这种活计对现在的他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只要不被关起来背书,让他干什么都行。
卫霁看着出来后跟放飞的鸟儿一样的小护卫无奈摇头,将针包放在旁边的案上然后温声开口,“先生先把鞋袜褪掉,看看这些天恢复的怎么样了。”
“伤口可怖,公子见谅。”娃娃脸青年看少年人自觉将身子转过去脸色微红,脱了鞋袜把裤腿卷到膝盖上方,然后露出了依旧裹着布条的膝盖,“公子,好了。”
“先生就不怕我越治越坏?”卫霁转过身来,将沾了药膏的布条解开,一边查看伤势一边说着,感觉恢复的还算可以然后取出银针找准穴位扎了下去。
孙伯灵没有察觉到多少疼痛,看少年人动作极稳于是回道,“公子若是没有把握,最初也不会给伯灵希望。”
“你倒是心大。”卫霁笑着说了一句,然后顺着穴位继续扎针。
这套工具是他包裹里带过来的,正是以前惯用的那套,之前在其他地方试过几次,上手后很快就找回了之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