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越城里最大的粮仓,在城西。
沈兰霜不得不承认,她这辈子就没有见过那么多老鼠。
她是沈家的大家闺秀,本来嘛,也不会像下人那般轻易接触到老鼠,顶多偶尔在经过院子的时候,看到有一两只小老鼠从草丛间窜过。老人家说,老鼠是害虫,还特别能生,看见一只说不定周围就有一整窝。所以每当看到有一二只老鼠的时候,她就要去跟管家说,准备灭鼠了。
现在,在几十个火把的照耀下,无论是粮仓外还是粮仓内,皆是一片黑压压,老鼠跟乌云一般地还在往粮仓里涌,轰都轰不走,提起铲子拍,杀又杀不完,若是想一把火烧了,又心疼粮食。而且周遭建筑全是木头做的,万一火势无法控制,怕是要酿出灾祸的。
千只……万只……数量远远不止,沈兰霜想,恐怕这方圆百里的老鼠都赶过来了,脚边不时还有零星老鼠窜过、加入老鼠们的队伍。
他们从四面八方过来,继而集结作一团,只向一个方向钻,密密麻麻的涌动中,老鼠们一声不吭,不约而同地保持静默,好似在完成一件庄严的仪式。“刷拉拉”、“刷拉拉”,现场唯有它们移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啊!粮食……粮食都要被老鼠吃掉了!”
有的人在担心这个,但比起粮食被吃,老鼠的异状本就是一种怪异。况且,被这么多老鼠碰过的粮食,还能再吃吗?
沈兰霜不喜欢老鼠,面对数量之众的老鼠,她觉得她的腿有点发软,而不远处,同样匆匆赶来的柳怀音,已经腿软了。
“妈呀!”他高喊,一屁股坐地上,“怎么这么多……妈呀!”
他便又跳起来,因为老鼠正从他身上窜过,害得他跟抽羊角风似地抖了个半天,即便老鼠都跑了,也要将臆想中的老鼠抖下去,谁知不小心往后一退,一脚又踩死一只老鼠,他嚎一嗓子,这下抽羊角风的姿势又变成了个金鸡独立,仿佛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单脚跳了一支滑稽的舞。
宝金也赶到,他一见这情形联想到自己丢的那只老鼠,不禁话音里有些心虚:“龙大叔,现在是怎么回事?”
被称为龙大叔的,应是平越城里的保长,同为龙姓宗族,操的也是一口西南方言。
“晓求得,今儿晚上打更的发现不对劲,粮仓附近耗儿多惨了,就喊人打开看看……”龙保长愁容满面,“唉啷个办,刚秋收的粮食,可背时了……哎呀,婉初,你家有没有撒子毒物借来耍耍,一气把耗儿都杀了?”
“杀不了啊,”宝金也是一筹莫展,“若是用毒术杀耗儿,岂不是将粮食也染了毒了……”
“没有只杀耗儿不杀人的药吗?”
宝金为难道:“有是有,不过我家现下没有,因为平日里也没人愿意买毒耗儿的药。龙大叔,你也知我家的毒都是针对人的……”
因为粮仓内老鼠太多,怕伤到人暂时不可进入,城里的后生现在只得在粮仓外拍死老鼠,拍着拍着,就见老鼠们蹲下了……
这是人们未曾见过的奇景,千万只老鼠蹲在地上,前爪合起,向一个方向作揖,头一点一点,好似在朝拜着什么。他们拜得很认真,周围同伴被拍死也毫不动摇,继续着重复的动作。这景象看得令人稀奇之余,又觉诡异恐怖。
马师傅来得正是时候,他一见这劲头便明白了:“这是……万鼠朝拜啊!”
“那是啥?”柳怀音问。
于是马师傅便又开始说起了往事:“我小时候听长辈说过一个故事,说有年湘江泛滥,发洪水啊,洪水退去后一颗粮食都没有了,大家正在犯愁的时候看到有群老鼠对着一棵被淹死的大树杆子拜……拜得就跟这样似的。”
“那后来呢?”
“后来,村里老人说这叫万鼠朝拜,拜的是鼠王。鼠王有粮食,分给其他小耗儿吃,所以大家都去拜他。果然后来村里的后生一斧子把老树砍到,发现里面果然藏了一只大耗儿,就是鼠王,那树干里都被掏空啦,装了满满的粮食。这些粮食让村里人度过了难关……”
宋飞鹞在旁沉吟片刻:“要不然还是先进去看看。”
遂凝神聚气,甫出一拳!
“神兵开道,天虎出关!”
沈兰霜看了个明白:那招式,有如号令,一拳带出刚猛内劲,拳风破空而出,瞬息碾过无数鼠类,从中强行开出一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