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怀音想起这张面目,刚到平越的那个傍晚,他在集市上因她错身而过时所唱的一句戏文而停步。那一照面,他便记住了这张面容。
正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清丽婉约,但眉宇间尽是哀愁。
那么,她是怎么会在这里的呢?又为什么会看向他……
——他们被发现了?
柳怀音一惊,先扭头向左看看宋飞鹞,再扭头向右看看酉常情,结果发现身边两个老江湖都无动于衷,仍偷窥得起劲。
——那么,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他又透过缝隙去看,这回却奇怪,屋里就剩了那三个男人,没有多出的女子。就跟那日在集市一样,一恍神的功夫,她便消失了。
许是她不好打扰他们,自己出去了吧。他想。
楼下,秦老板把手搭在顾筱菊的手上。
“顾大师,八年前你来贵州时那惊鸿一瞥,在下就对你念念不忘,可惜生意在这里,山高水长,没得空去苏州看你,今日得见,你之模样依旧未变,风姿绰约啊!”
柳怀音皱起了脸:这是红果果的调戏,任何人都听得出来!顾大师扇他!
然而顾筱菊当然不会如他所想去扇自己的金主,只是礼貌客气地回话:“秦大掌柜的说笑了,阁下与八年前相比倒是变化颇大,体态丰满了不少。”
秦老板嘿嘿笑道:“发福发福,大富大贵!来,吃颗葡萄……”说着从果盘里捻下一颗,翘着个兰花指送到顾筱菊口边:“这葡萄与旁的不同,北越西北所产,滋味甜到心里。快尝尝!”
“嗯,甜。”顾筱菊僵硬地说。
那秦老板因此更加开怀:“哈哈……那是自然!要运过江再送到贵州来,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只为博佳人一笑啊!”
他说着,拉过顾筱菊的手,轻轻一拍。
——噫,真正的禽兽!
柳怀音觉得肠胃又不舒服了,只得捂着嘴,尽力憋下去。他以前不过是听别人说男男相爱,如此这般……但在想象中,多是两个英俊倜傥的青年两情相悦,谁知亲眼所见竟是楼下一名风华正茂的戏曲大师正被一个肥得流油的老头动手动脚,如此落差,实在无法接受!
思及此,他放了个屁。
“噗”一声,有点嘹亮,还拖着长调转了几个弯——这声不是从嘴出来的,所以捂着嘴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他放下手,向左右二位大姐龇牙,尴尬地一笑。
“嗯?什么声音?”楼下被屁声惊动,曹却警觉,向上张望,顾筱菊淡淡道:“楼上有人。”
吓得曹老板弹起:“啊?!楼上有人在看……这……”
“莫慌,这戏楼是我的,阁楼从来只作贮存道具之用,恐怕是有老鼠溜进来。小弟这边上去看一看,请……”
他说罢唤人取来梯子,打开楼板刹那,一道凉风扑面而来——两扇窗户大开,窄小的阁楼一览无余,藏不了人。曹却命人打开几个箱子后一无所获,最后,也只在角落里发现一个未被使用过的痰盂。
……
“小子真没用!差点因你被发现了!”
“这人有三急,打嗝放屁最憋不住!更何况我拉肚子!这怎么好强求的……”柳怀音忽地声音一虚,“呃……唉……我虚弱了。”
他现在蹲在一个茅坑里,宋飞鹞守在门外。这是距离戏楼最近的一个茅坑,他们与酉常情分头逃窜,宋飞鹞提着他直奔此地,幸好没有拉在裤子上。
“差不多就可以出来了,”宋飞鹞在外提醒道,“你这病症,恐怕还不止上吐下泻,最好赶紧服些药。”
“不……不至于吧……”柳怀音不喜欢吃药,委婉地拒绝。
“这不是普通的吃坏肚子,当心接下来发寒发热……”
他听她说着,抹了把额头:感觉是有点烫。
“……浑身无力……”
——他确实正无力着呢!
“……还有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