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给的药有古怪。虽然服下之后热度褪去,但沈兰霜一整天都腹鸣不止。直到晚间用了晚膳,她躺了一阵,终是再也忍不住出门寻入茅厕,片刻后出来浑身舒畅,一场病终是痊愈了。
接下来,她寻思回房继续睡一觉。
罗府之大,沈家远远不如。而且东西南北看起来都一样,左边是房子,右边也是房子,她走了一段就发觉自己走错了,可再想找回原路,却是如何都找不着。
——竟在别人家中迷路了!
沈兰霜有点尴尬,她知道自己不识方向的毛病,但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好在罗府下人较多,大可随便找个问一问。
她想着,便朝那夜色里灯火最盛的地方去。今夜罗府夜宴,府内宾客满堂,宋飞鹞和柳怀音都去了,也不知酒席吃得如何。
其实,沈兰霜十分厌恶这类酒席。以前父亲在家中大宴宾客,就是这样的排场,酒席上那些宾客一个个人模人样,一开始都是之乎者也你兄我弟,酒过三巡之后,谈的都是生意,换的都是利益。所以沈兰霜能够理解,罗崇瑞这等人,只能与之谈生意,既不能讲感情,也不能将他一巴掌打死。但她就是心里不舒服。
想到那些沿路所见的饥民,那一边可以尸体横陈,这一边倒是歌舞升平。
——不值得!
她心里这样想,她替宋飞鹞不值得——不值得与那姓罗的虚与委蛇!但她隐约感觉,宋飞鹞的本意并不是为了请姓罗的开仓放粮。她只是在这里刻意与罗崇瑞周旋,但她具体要做些什么,沈兰霜猜不出来。
宋飞鹞是个很奇怪的人,她想。
一开始,她以为宋飞鹞是个一方女侠,就如那些书中所写的那样,一颗心古道热肠、热衷行侠仗义。但她后来渐渐的猜不到她的做法了。当她看到宋飞鹞和罗崇瑞相谈甚欢着同时出现时,就更猜不透了。
她到底想干什么?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去?她问过柳怀音,柳怀音就说她在西北当过兵。
说起北越西北,沈兰霜又记起书里所载的那些故事:说许多年前,中原还没有分裂,前祁边境外唯有居罗为患,为此,有许多人驻守西北边疆。其中有一名叫做叶霖的将军,带领族人与狄夷殊死相抗,最后热血洒青山……
类似许多的故事书摆满了她的书架,半真半假,不过伯父告诉她,唯有这个故事是真的。
叶霖死于两百多年前,他的后代,就是现今北越叶氏一脉。叶氏十四年前击败了朝廷中的对手,如今如日中天,叶家的后代多驻守边城,如息恨江北,多是那难缠的叶家军,若非他们天生水性不好,北越早就打过来了。
而宋飞鹞,正是来自北越。
不知为何,她从宋飞鹞的身上,嗅到了一股伯父身上同有的气息:那种粗犷的、野蛮的、不讲理的个性,以及难得出现的一点的柔情。
她的脑子乱哄哄,边想着边环顾。
路上未见小厮,循着灯火,她又走了几步,可是忽地,灯火熄灭了。
不止前方一处,是全府——整个罗府陷进一片黑暗里。
变故突如其来,沈兰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开始她惊慌失措:这周遭的黑暗无形地压来,又想起马师傅早上给她讲的,好似到处都是鬼……但随之她掐了自己一把,冷静下来。前方人声喧哗,宴席中的宾客应也受到了惊吓。沈兰霜估摸了一下:若是原路退回,这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也退不回哪里去;但若一直向前,倒是能与众人汇合。人多的地方,再发生怎样的恐怖之事,也不容易害怕了。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往前冲,耳边风声呼啸,足下半步不敢停——谁知突然,头顶一声低喝:“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