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使死在那儿了。但他的随从,从良余盗回许多兵器图纸。其中,就包括这台炮的雏形。”
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过往记忆闪现——
“那一年,岁次庚子。”
……
“千总夜随心出使居罗,立有大功,着封赏……”
“不是,我没有……真正的使节明明是……”
“傻丫头,皇上说你是,你就是!”
“……”
“快谢恩!”
“……”
“快!”
“谢……主隆恩……”
……
她抚向盒子,抑住心绪:“……此物故名:庚子长炮。”
“你说那里面……只是一台炮的图纸?!”柳怀音大失所望。
作为一个自小习武的人,他是在刀光剑影下长大的。那种点个火就能炸开一大片的鬼东西,他一点也不了解,也一直觉得离自己远得很。
“庚子长炮,”宋飞鹞重重道,“射程远,威力大,隔江一炮能轰平镇江城。若能得其相助,别说一统武林,整个南祁都能给打下来!”
“这……”柳怀音惊呆了,随即道,“天底下竟有这种……”
“有,”她踱到他跟前来,“只是寻常人难能知晓罢了。就算在北越,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东西的。”
“那么……你怎能知道,莫非……你不是寻常人?”
“问我作甚,”她耸耸肩,“这东西谁交给你的,此话就该问谁。”
“我……”他欲言又止。
她道:“私窃如此利器,无非包藏野心。百年前中原一场战事,北越崛起,前祁王室南逃,导致如今南北对立。一直以来,南方门派林立,群雄各自占山为王,皇权不值一提,可是南祁宁家从未被颠覆,只因一杆‘匡扶正宗’的旗。现在终于有一天,有人想要自己当皇帝。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大声反驳:“不!不可能!”
她一挑眉,对他的反驳不屑一顾:“不可能?此炮造出,便会生灵涂炭。有人清楚这一点,还是将它偷了来,快马加鞭,不是送入南祁皇宫,竟是送到江湖门派中。即便初衷是为朝廷,到最后,还不是仅仅想要用之光大自家的门楣……”
“我师伯,不是这种人!”
“哦,原来将这盒子交予你的,是你师伯?”
“是……”他底气不足,“他常年在北方经商,七日前,师兄差我……前去接风洗尘……”
“那他人呢?”
“七日前,死了。”
闻言,她摇了摇头,解下腰间一个酒葫芦,仰头灌下两口,才继续道:“那他死得枉然了。”
“什么意思?”
“因为此物不可能荼毒中原,即便盗来,也不过是废物一件。”
柳怀音不解:“凭何……断言?!”
她解释道:“因为此炮有缺陷,每放一炮,间隔需半时辰。半时辰……明白什么意思吗?两兵交战,半时辰内一方静止不动,等着挨削!正因此,庚子长炮只造了一尊便弃用了,否则南方早已沦陷,哪儿等得到图纸过江呢?”
他长舒一口气:“如此说来,这真的只是一件废物……”
“但是!”她接过话头,“既得此纸,以此作为雏形,若倾举国之力,齐集工匠,耗费国库,要攻克缺陷,并非不可能。”
“……”他仰面盯向她。
“不过!”她又转折道,“那是在北越,这里是南祁。我已说过,南祁门派林立,各自都藏有野心。看呗,图纸刚过江,便要死要活地抢来抢去。就凭各自都是一家独大的心思,哪怕有门派身负家财万金,这炮也不可能造得起来。”
将剩余的酒一气灌下,她晃悠悠地在那两排尸体前来回踱了几步:“乱吧,为了抢夺此物,南祁还会闹出多少争端,尽在北越预料之中。你信么?北越皇帝根本不在乎所丢的图纸,他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哎?你干什么?”
她一转身,避过柳怀音突然出手——不知不觉,他竟爬到她身旁,奋力抓向那木匣!
“毁了它!不能让这祸害继续留在南祁!”他咬牙切齿,果然是个正气凌然的小少年。
宋飞鹞点点头,了然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报仇啦?”
一句提醒,令他的手滞在半空。
“你仇家只是杀了人,东西没抢到,只要留着此物,自有人再来,”她蹲在他身边,神经兮兮地向他耳边咧咧,“那就来一个做掉一个,来一个做掉一个……”
她拍拍肩膀柳怀音的肩,规劝道:“小伙子,考虑清楚,要不要报仇?”
“……要!”手放下,终究是门派的仇恨占据上风。
“欧!那就先看大夫去啰!”她又是将他打横抱起,“你现在这样,一滩烂泥,报个屁仇!走嘞——”
接着低声喃喃,还是那首歌,跟习惯似的,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月勾勾上那个花枝头,郎与妹相约红门楼,妹等家乡守三载,就等哥哥我呀今晚展雄风……”
柳怀音终于忍不住抗议道:“……大姐……你能不能换首歌唱……好难听……”
这话乍听耳熟。她一愣。
……
“老梁,你唱什么鬼玩意,难听死了!”
“哈,夜千总是女娃儿,听不得大老爷们的粗鄙词眼!”
“这个么,也不是……”
“这是俺老家的歌,不爱听就把耳朵堵着!月勾勾上那个花枝头……”
……
回忆与当下交织,她扬起嗓子:“郎与妹相约红门楼!妹等家乡守三载……”
“大姐,别再唱啦,像个十三点……”
“就等哥哥我呀今晚展雄风!展雄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