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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理由,这几乎是爱情绝症,山盟海誓,海枯石烂,抵不过简单的两个字。曾将你看做珍宝,厌了,你就是瓦砾,恨不能及时清理,以免有碍观瞻。
那你也不用作践我呀。我抬头,注视他:放我条生路,不行吗
如果你不自不量力,痴心妄想,倒是可以。他踱到窗前,负手。
呵,直到现在他还认定昨晚我使了手段将他骗来,以求咸鱼翻身,我可以争辩,那些下人是人证,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我用自己也想不到的嘶哑声音道:太子千金之躯,尊贵无比,贱妾不敢近身,以后也不会近身,唐突圣体。
忘了你还有张利口。他缓缓道:到现在还咬定你没错,真是死不悔改。
难道你就全对么
他骤然回头,目光凶狠,换作平时,我必磕头如捣蒜,后悔不迭,可如今我万念俱灰,一个所有希望都幻灭的人,还在乎什么:当初恩也是你,爱也是你,如 今弃之如履也是你,这本没有什么,可明明玩腻了,还找种种借口,还是你怕说真话自诩顶天立地是你,胆小如鼠也是你,大丈夫我不知是谁,反正不是你。
这张嘴迟早会给你惹祸。他凶狠的目光出奇地淡去,再度回头,一副不屑与我计较之态。
小心翼翼又有何用,还不是落到今日下场。我苦笑:只怪自己太蠢。
说起来,女人并不比男人笨,只是太傻。他蔑笑几声:天下之大,那么多东西,要什么不好,偏要那些最不切实际可有可无的,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实属活该。
活该,胜利者的口头禅,所有不幸,一句活该通通抹杀,够绝情够炫耀。
话说通了,就没有迷惑挣扎,哪怕是伤人的话,现实一边破碎,一边拯救着人。我披上衣服,结束了,愚蠢不可救药,愚蠢产生的幻想却可一并消失,痛苦而轻松。
这世界,永远是强者的王国,男人比女人强,所以女人一生下来就不属于自己,她弱,她活该。她弱小,这没什么,只要她努力,只要她不追求所谓真爱,可她 软弱,她满足现状,她觉得只要有爱,被男人支配不是太大的痛苦,所以只能是活该,活该被男人哄了又骗,心甘情愿地生儿育女。
清醒的女人又怎样呢那样大的世界,都姓男,人能抵抗过整个世界抵抗得了又怎样,她是女人,她怕孤独,所以一切都是白说。
这样厌我,还待着做什么。我对他轻笑,这个陌生人:祝你前程似锦,光芒万丈。
他看着我,倒无之前嫌弃,厌恶之后便是彻底的漠然,他走了,一丝眷恋也无,他去上朝,奔向他的辉煌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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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寂寞,绚烂之后落寞无踪,可至少有过短暂的耀目与美丽,如果将女人比作烟花,我大概就属于受了潮的哑炮。
乏味的生活,日复一日,什么不平怨恨,统统在麻木中磨去棱角,越磨越钝,越磨越小,最后不知怎么消失的,它居然就消失了,自觉到可爱。
其实有时我还是会想起安朝。
饮一口茶,端详茶杯,想起他以前握着它,做的事,说的话,指上的白玉扳指触碰瓷面,发出短暂的清脆声音,随意而俏皮。午睡起来,又突然忆起,身上的被子是与他一起盖过的,那些发生在上面的欢爱,似乎还留有他的气味,不过很快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寂寞之初,如果还有精力胡思乱想,那么之后的岁月,只剩一颗呆滞的头颅。
我觉得我快被寂寞淹没了,可安朝说,你活该,你傻,什么都是活该。想到这里我就不去想了,我需要忘了他,可我不想恨他,这会让我活得艰难。
寂寞的宫廷生活,让我渴望男人,对男人的渴望又让我回归寂寞,这中间,却要用没有尽头的岁月淡忘。咎由自取也好,软弱无能也罢,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人生是自己活出来的,怨亦无用。
我养了只猫,花白的毛,雍懒而机敏,是个良伴。
另一位良伴是许荷,和我一样的人,唯一的区别是她为安朝生了个儿子,而且安朝没有厌她。猫就是她送的,她的爱猫过了一窝小猫,邀我去挑,我们就此熟识。
许荷微丰的身材,宽阔的心胸,从不将琐事萦心上,对人真心诚意。这种人无论男人女人,都会喜欢吧
不知那位什么性情。许荷近来最常说的话。
太子妃已选定,夏盛疆之女,听说才貌双全,当然是双全,否则怎会被皇家挑中,不过也难说,夏盛疆助吾皇打下江山,我朝重臣,吾皇是倚仗他的,他的女儿,即使丑如东施,太子大人也得含笑接受。
太子府的女主人,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关系到一大帮人的荣辱升迁,其中包括我们着帮女人,简直是前途命运皆系于此。
据说贤德堪比长孙皇后。许荷摇头而笑:还没大婚,贤名就传遍了,但愿名副其实。
未过门的太子妃,简直成了命运女神,我苦笑,其实是好奇的,可似乎又和我没什么关系,只要不是吕后,管她是庸是奇,是贤是愚。
也许天气转凉,不注意保养,加上心情不佳,我病了。开始只是有些伤风和轻微的咳嗽,谁知渐渐严重起来,治了又犯,犯了再治,拖拖拉拉,竟不得好,直到 入冬,依旧没什么起色。当由咳变喘时,时间也开始延长,喉咙发出拉锯似的怪声,伴随窒息,实在受不了,我便在床上打滚,喘得凶了,滚到地下,不断捶地,用 痛感缓解窒感。
我怕死,所以我不想会不会死,有时人愣是被自己吓死的,而不是病魔有多厉害。
或许是我看起来真的不太好,有人禀报了太子,他让人带回一盒枇杷膏,用青瓷盒子盛着,清香扑鼻,据说是宫里用的。许荷很为我高兴:他还是顾念你的,只是面子上有些顾碍,你把身子养好,终究有重修旧好的一天。
千古奇冤,怎么都认定我是因为冷落空床,才得的病,又因他不来看望,故病情加重。我哪有那么无聊谁不想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病得快死很好玩很浪漫
我把枇杷膏放在一边,许荷讶然:你不吃
要不送你吧。给一个病入膏肓的人送鸡汤,有用吗
许荷摇头:我不要。他的心意,你纵使瞧不上,也要领啊。
我知道她的意思,毕竟人在屋檐下,可他不是不知道我的病情,再送这个,显然是面子上的情份,不可究其本心,更无所谓我领不领,何况我死了,对他虽不是好事,也不算坏事。
当我踏出院门,想在临死前走动走动,多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时,发现整个太子府已是大红色的。
大婚将近,喜气十足,红绫飘摆,绿树缠彩,说不尽的富贵繁华。他要大婚了,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从前的女人,会像不小心滴上宣纸的墨,影响了写字的心情,也浪费了纸张,不过没关系,他有数不尽的纸,换一张,眨眼般简单。
大婚那天,鼓乐喧天,直响了一夜,黎明,仍然热闹蓬勃,呛呛起,呛呛起,不绝于耳。
真幸福,光是这样的排场,足够虚荣一生。
夜色中,我坐起来,迎着月光伸出手掌,真吓人,枯柴似的,自己当然知道已瘦成什么样,再软的床褥,睡上去还是觉得硬,除了皮只剩骨。
乐声不断,像用无止歇,花园子里一定大摆筵席,到处是罗猗,满目是焰火,这世界呵,拼命热闹,真就显得热闹,繁华正好,荣光四射。
大婚第三天,我去花园,在那里,隔着花团看到了太子妃。她和安朝并坐垂钓,二人皆是满脸笑意,鱼上钩,他解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吓得躲闪一边,他吓唬成功,得意地大笑。
说是无意,其实也有点蓄意,刨去安朝,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总有种本能的好奇。一见之下,只剩叹息,容貌没的说,娴雅高贵,家世也没的说,原来天下真有鱼与熊掌得兼之事。
至于叹息,就当我是嫉妒吧。
从前听人说,自古艰难唯一死,活着不易,死了更难,真是大有道理。如我者,好死不如赖活,病得支离破碎,自己也以为必见阎王无疑,不知怎地,到底是靠着一口莫名其妙的气缓过来。
转眼间,严冬过去,早春又至,离山河破碎,已有一年。
这更换了主人的山河啊,带累着人也破碎无依,可话又说回来,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破碎的永远是人,存在的永远是城,而人前赴后继,生命力之强,为万物之首,一代一代,拥挤着繁荣着。
一个男人和一只白猫对峙着。
男人居高临下凛然逼视,猫胖如圆球的身子蹲于大门正中,全身白毛竖起,连胡子也根根直立,冷冷瞪视企图进门的陌生人。
妙妙。我唤道。
白猫立即喵呜一声,扑进我怀里,毛茸茸的头蹭着我的下巴,诉说着刚才的委屈。
这猫怎么这样丑。他绕过我,径直入内:不过够忠心,狗一样。
妙妙有别于同类的尖嘴尖耳,长得一张大饼脸,让人联想投胎时是否头先着地,仿佛听懂有人人身攻击,呜呜咽咽地麻花般扭动,以示抗议。
连杯茶也没有吗他依旧坐在老位子上,潇洒随意如茶馆熟客。
时隔一年,他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空间,没有任何先兆,我压抑着不安,实际上不知所措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