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运鬓角的汗流下来淌湿了衬衫领口,他说:“联系傅指挥,这疯子根本不能出来!”
系统静止两秒,转过摄像头,继续用机械声说:“联系失败,傅指挥拒绝通话,请继续转交任务。”
“你叔叔嫌你烦,”编号01ae86松开抓住傅运的手,隔着门嘲笑,“该长大了傅运,学会独立行走吧。”
傅运狼狈退后,面色铁青:“狗链在还没摘掉,时山延,不要太得意。”
“是——”编号01ae86趴在门上,耐心地说,“所以你带钥匙了吗?”
* * *
监禁室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雨还在下。
姜敛忍不住点了根烟,面朝着监禁所的操场,看着操场上孤零零的路灯,用他一贯的开场白:“难搞……这家伙太危险了,不像是会配合协作的人。”
“他抓傅运的时候不仅反应很快,”晏君寻耷拉着眼睛,像是快要睡着了,“而且只用了单手,说明他在监禁期间也没有放弃手指力量分配训练。你看见他的食、中两指了吗?”
姜敛讪讪地摸了摸下巴,表示没看清。
晏君寻张开自己的手掌,看了片刻:“他的两指灵敏性很好,我劝你不要给他摸枪的机会,不然会很麻烦。”
姜敛听得头疼,他把烟掐了,说:“傅承辉搞什么?”
晏君寻怕冷,他拉高外套拉链,把下巴都藏了进去,盯着台阶下冒着脏泥泡的水洼,答非所问:“停泊的监禁所没关过几个人,这么破旧,各种电路设施已经很老了。”
姜敛没听明白:“咱们这边本来就破,你又不住这儿,还关心电路?”
远处的路灯忽然闪了几下,熄灭在大雨里。
“电路老化容易出现漏电、跳闸这些情况,”晏君寻的声音有些闷,“都是安全隐患。”
姜敛咂巴出点意思:“停泊不比光桐,没有那么严密的防守系统,他要是趁机想跑……”
如果编号01ae86想要逃跑,停泊区就只能请傅运把他带回光桐监禁所,甚至不需要立即给傅承辉报备。
转交前还要再审查一次情况,姜敛看向晏君寻。
* * *
停泊监禁所的会话室年代久远,墙面上还留着几十年前的涂鸦。四壁上都没有窗,对着椅子有只系统监控的摄像头。因为封闭,角落里还有个老旧的报火器。
编号01ae86戴着束缚锁,他坐在一张椅子上,腿长得过分,像是随时会越界。他的头发有段时间没剪了,自己在脑后扎了个乱糟糟的小鬏,显得蓬松又凌乱,像是头刚打完滚的狮子。
“你好严肃,”编号01ae86用手指推着自己的唇角,“笑一下不行吗?”
“不行,”晏君寻什么都没带,在他对面坐下,十分冷酷地说:“没有这个规定。”
编号01ae86对小孩格外通情达理:“那你想跟我聊什么呢?我都可以。”
晏君寻没有想到编号01ae86这么配合,他只准备了应付难搞的方案。
“不用紧张,”编号01ae86十指相扣,看着晏君寻,藏在黑发后面的眼神真诚又无害,“我知道贵区接我是迫于压力,傅承辉就是这么喜欢给人出难题,但是我保证,我绝不像他们在测评里写的那么坏。我是个好人,真的。你叫什么名字?”
“晏君寻。”晏君寻把拉链拉低些,方便说话。
“君寻,君——寻,”编号01ae86的语气里充满羡慕,“你爸妈真会取名,这是我听过最有感情的名字。”
“感情”这两个字离开编号01ae86的齿间,就像泡进杯子里的糖,悄无声息地融化着晏君寻的防备。编号01ae86的眼神、表情还有语气,都在为他的言辞做铺垫,让他每句话都显得非常诚恳。
“我叫时山延,”编号01ae86张开手掌,写给晏君寻看,“时间、高山、延续……都是我喜欢的词,这个名字还不错吧?”
会话室的灯只亮了一盏,悬在他们中间,让两个人的影子都呈现出蛰伏的姿态。晏君寻不喜欢太亮,他往后靠了些许,削瘦的背部贴着椅背,只有下巴暴露在灯光里。
“资料上没有提到你的老家。”
“加入黑豹的人不需要老家。”时山延不再看晏君寻,而是开始打量会话室,“这地方挺破的,他们真的有给你开工资吗?”
“我没有工资。”
时山延转回目光:“冒昧问一句,我有吗?”
“我不知道,”晏君寻不假思索地说,“这种事情你可以问姜敛。”
“我在这里谁都不认识,”时山延缓缓倾过身体,用手臂撑着,矮了晏君寻一头,“我现在只认识你,君寻。”
他额前有发丝遮挡,让深邃的目光失去攻击性,坦然地向晏君寻发出求助信号。
“你可以给我提供一点点帮助吗?一点点,不违反任何规则。你知道我在光桐监禁所里待了四年,系统的分秒监控让我透不过气。做黑豹复测的人都是群混蛋,他们根本给不了我家的温暖。我太委屈了,也太累了,所以我很珍惜这次机会,我只是……”时山延探出食指和中指,轻声乞求,“想要抽根烟。”
晏君寻的目光在他双指上停留了一秒,接着皱起眉:“一根烟?”
“你在戒烟吧,”时山延的眼睛浸在昏暗里,“身上一股棒棒糖的甜味,我可以替你解决那几根烟。规定里没说你不能给我烟抽,我相信他们能理解。”
晏君寻有几分松懈:“我没带火。”
“我有,”时山延抬了抬下巴,示意晏君寻伸手,“在我的裤兜里,这是我仅剩的宝贝了。”
悬挂的灯轻微地倾斜了一下,让时山延的影子从椅子下无声爬了出来。可是他主动抬起双臂,露出自己的所有要害,一副将自己全部委托给晏君寻的模样。
晏君寻从自己的裤兜里拿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烟递给时山延。时山延没用手,而是直接张口咬住了。晏君寻看烟盒里还剩一根断了的,没有犹豫,抖出来叼在了自己唇间。
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能感受到时山延的目光。
“别告诉姜敛,”晏君寻伸出手掌,沿着时山延的腿侧寻找,“他很啰唆。”
“好的长官,”时山延提醒道,“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