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又转头对呆不腾的乔红熹软声道:“都说在庙里跌一跤,往后啊,是笑口常开。”
“成,姑……我往后笑口常开。”在庙里哭丧是不被允许的,乔红熹强忍欲掉出眶中的泪,扬起一个微笑,借着小和尚之手起身。
足失了履,窄窄小小的足穿着白绞暑袜儿,映衬腰上系着的佛青穿花百叠裙。裙及踝而已,乔红熹微微屈膝,将自己的袜儿遮起,缓了疼之后道:“我去拾鞋儿。”
衣裳可以不华焕,但必须齐楚分明。
乔红熹是姑娘家,姑娘露着袜儿,不禁引人想到袜儿下的足儿是如何的玲珑波俏。
小和尚只瞧了一眼就起了失礼的目光。
乔红熹掀起垂地的黄绫子布,半个身子探进供桌底下拾鞋儿。
供桌底下无垢渍积尘,乔红熹拾起鞋儿立刻穿起,拂了小和尚搭手相扶的好意,重新点了三根线香,一个人脚窄隆窄隆地拖地而行。行至拜垫旁,将裙摆一撩,双膝轻投到拜垫上。
膝上的皮肉已损,投到拜垫上时乔红熹疼得咈咈的吸气,心里忍不住叫苦骂人。
小和尚慢退出大堂,乔红熹侧手跪着一位身材苗条的馌妇,她歪过身子来与乔红熹咬耳朵:“小乔姑娘往后带个护膝吧。姑娘的膝盖娇,磕一回损一分,磕多几回可就直不起腿儿了。”
说完那馌妇不等乔红熹回话,正了身子,把那额头往地上磕,叩齿念着文辞。
馌妇们两片抹了口脂的莺唇慢慢蠕动,字音念得模糊不清,乔红熹不会念文辞,想学着她们念,可耳朵连个字眼儿都没捕捉到,只听得到停凝树上的鸟儿在喋喋不休对语。索性剔开一点眼皮儿,拗着颈,偷觑馌妇念文辞的光景。
她们眼儿虔诚地闭着,嘴儿念着一串文辞,口中吐出了香喷喷的一团温和之气,捻在手上的香,顶上的瑞烟一缕一缕地绕在施了胭脂的面庞上。
都是脾性温柔如水的妇人。乔红熹撇撇嘴,斜溜着眼儿微微打了个呵欠,几颗泪珠子瞬间挂在长睫上。
要是自己的性子能与她们一样就好了,正想着,眼挫里似乎看到一团黑影在供桌上晃动。
乔红熹拗回颈,供桌下慢慢伸出来一只手,那只手左右摇摆,最后停留在她的盘中,迅雷不及掩耳地拿走了一块糕点。
供桌底下有人?乔红熹蹙起眉,刚刚自己摔了一跤,似乎是提跟子被人拽住了。若真是被人拽住,那拽她提跟子的人与偷吃糕点的人定是一个。
她眯起眼,发出一声嗤哼,什么虾兵蟹将来取食,依她看来就是一个贼子在做鬼串罢了。
狗东西!
东西都被贼人偷吃了,怪不得龙王爷爷不下雨。
庙内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女子,乔红熹回想那男子之手,比她大了一半不止,且筋骨分明,身高定是八尺其高,一旦性儿起,可是会拿着逼绰子将人的头颅和削菜瓜一样削下。
用滚热的颈血来祭贼刀祭龙王庙,并不值得。
乔红熹沉住气,瞟见手边上立着一把笤帚,小脑筋儿骨碌一转,一个妙计从心上闪来。
馌妇念完了一长串的文辞,低着头起身,理了理微乱的衣摆走出大堂,将手中的线香插到龙爪槐树下那鼎香炉上。
待堂中的馌妇一一散去,乔红熹全然忘了庙中的槽道,迅速地起身,抄起笤帚横扫桌底,喉急大骂:“贼丑生,姑奶奶我看你往哪儿跑,竟敢拽你姑奶奶的提跟子,还敢偷吃姑奶奶亲手给龙王爷做的糕点,找死!”
庙里的人皆被乔红熹的一声地雷般的怒吼唬住了,纷纷转过头来看她。
乔红熹抄着笤帚在供桌下扫出了一团灰,也扫出了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