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当今世上,有哪个公主的风姿闻名各国的话,那必然是西陵的七公主了。
西陵七公主墨子幽,是西陵国主墨文泓的第七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女儿。作为独女,生得貌若天仙,冰雪聪明,颇受墨文泓的宠爱。
九岁时七公主以一篇妙笔生花的《承天阁记》闻名全国,又善琴棋书画,十二岁时其笔下墨梅、花鸟更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便是在西陵国也千金难求。其琴艺超绝,师从西陵名师,十四岁时,便是西陵最好的乐师,也对七公主夸奖不已。
七公主及笄后便醉心于国事政务,辅助其父墨文泓治理国家,开垦土地,注重商贸,人称西陵国近年国力上升,也有七公主的一份功劳。
此次,西陵七公主受天朗三皇子邀请,前往天朗参访,于天朗而言,是一件相当有面子的事情。各国向西陵七公主求婚的王子众多,包括西陵内部,也有贵族子弟对七公主百般示好,七公主总借由为父皇分担国事重任,婉拒了。
而七公主受邀出使他国,更是从未有过先例,各国追求者都在思索,天朗三皇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请得动七公主这尊大神?应允前往,是否为七公主表达青睐的方式?
出于礼节,公主不便被安排在四夷馆。礼宾司便将墨子幽特别安置在宫廷清竹苑里,和公主们同居一处。
清竹苑
墨子幽立在窗前,一袭紫色的锦缎衫裙。天朗宫廷的灯笼把门廊照得很亮堂,院子里则是夜色迷蒙,竹影婆娑。
“公主,您在想什么?今日拜访天朗国君,可是心情不佳?”青芜走了进来,为墨子幽拿了件披风。“夜间风凉,公主保重身体。”
墨子幽悠悠一笑,回头道。
“国君倒没什么,见得也多了。只今天碰到了一个人,让我很意外。”
“可是三皇子那边的人?”青芜猜测,自从尼迪城战役结束,墨子幽便接受朗康辙的邀请,前往天朗京城做客。初来乍到的这些天,每日都有朗康辙亲自相伴,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名胜古迹游览参观,品尝天朗最经典美味的菜肴,三皇子可谓殷勤周到。
“你倒是机灵。知他日日陪着我游玩,就猜向他。”墨子幽笑道。
“难道不是?”青芜疑惑,“那是哪位风流人物,让咱们公主念想着?”
墨子幽闻言敛了眉眼,若有所思道。
“你原是晓得他的。”
自从来了天朗,墨子幽天天游山玩水,感受异国风情,不知不觉已遗忘了战场之事。谁知今日在大殿上竟又遇见了那人,说震惊也算不得,可心境总归有点起伏。
“他有那般风姿,出生名门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竟是皇子,还是琳姨所出,也难怪尼迪城外便有种熟悉的感觉。”墨子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真是孽缘,总是毫无防备的遇见他,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公主,您越说青芜越不明白了,我认得?皇子?孽缘?还有什么滋味?”
见青芜费解的表情,墨子幽缓过神来,便噗嗤一笑。“没什么。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
待青芜一脸茫然的退下了,墨子幽看向窗外,浮云遮挡了月色,她的眼睛在黑夜里明明灭灭,如流动的清泉。
“寅不归……朗寅释。”墨子幽默念道,“甚少有人让本宫这般难忘,原打算有朝一日将你收入麾下,却不想你又是琳姨次子……可真是打乱了本宫的计划。”
想来那种神情,气度,可不是和琳姨有七八成相似吗?连性格,都有琳姨的影子。
“只是知道这个真相,为何我竟有些无所适从?”墨子幽疑惑,她的心里隐隐多了一丝期待,却又多了些许担忧。她有种预感,朗寅释的出现,恐怕会影响她在天朗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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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寅释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京城繁荣宽阔的街道,往烨王府去。他的心毫无波澜,如一片燃尽的烟灰。这个地方,早在很多年前,便没有了任何值得留恋的人。而这宏伟的皇城,值得回忆的亦屈指可数。由于封尘了太久,那些记忆甚至无从下手。
他改道,向一条稍偏僻些的街道上走,待走过一间门前种着梧桐的老宅时,他的神思终于回来了,看着眼前久无人居的老宅,朗寅释突然从马上一跃而下。
“将军!”跟随他的一众人等也从马背上下来。
“你们先走。”朗寅释挥手,走近老宅,站在梧桐树下。上一次站在这里,还是十年前。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若说如今的自己是衣锦还乡,那当时的心情,却是大不相同。
他一双幽深的眸子满是沉郁,沉默的望着眼前斑驳的朱漆大门。
心里的痛苦,随着时间流逝,化成了淡淡的一叹。失去了最爱的亲人,对于那么珍视家庭温暖的他来说,无异于长期刑法。这些年身处边疆,一个人面对所有困难,所有心酸,却无人能诉说。
最初入军营时,她被那些老将们排挤,忍辱负重,颇为憋屈。好多个晚上,当压抑太久的悲哀和孤寂,吞噬心里每一个伪装的角落时,年纪尚幼的她只能坐在那里,捂住眼睛,任眼泪不甘心地肆意流淌。
很快,他便熬过了最初的阵痛,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逐渐习惯了无可奈何,适应了艰难险阻,他的心沉了下去,也渐渐变得麻木,眼里再也不会涌出泪水,因为他不再同情弱小与无助,他年轻的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成为强者,一个不会被轻易击败的强者。
每场战争前,她都会连续好多晚彻夜苦思,顶着巨大的压力,安排战务,通知全军,召开会议,商议最终的策略。她不是战神,每场战争都是一场冒险,每场胜利,都是用血泪和汗水换回来的。
再坚强的人,有时独自奋斗久了,也觉得世界是一片荒凉。
可曾经给她最大鼓舞的家人,再也不会出现了。不会欢迎她,从战场得胜归来。
这扇大门里,装着所有熟悉的儿时回忆。每次回家晚了,外公总会站在门外,黑着脸,粗着嗓子问道,你又跑哪里疯去了?!张家孩子满脸猪油是怎么回事?隔壁王夫人家的狗怎么被锁在咱家茅房里?!瞧瞧你,哪里有点姑娘的样子!臭小子,没你娘管你,你要造反哪!去给我跪在书房里,一直跪到明天早上!
“外公,我饿了……”小寅释一脸无知者无罪的坦荡,“可不可以吃完饭再跪啊?”
“……”看着她完全无畏惩罚的表情,做外公的很生气。“你这孩子,怎么就罚不怕?快进来,撑门了!”
领着她回来,特意让厨房给她做一碗香喷喷的热面。然后,她就端着面碗规规矩矩的跪到书房里去了。一边吃一边看着对面墙上的仕女图,研究胖瘦美丑,一边暗自骂外公是老色鬼,书房里居然不放高洁风雅的山水画。
……
院落里,依然摆放着的曾经救火的大水缸,几株曾年年修剪的榆树,只剩一棵还活着,其他早已枯死。后院的古井,透过拱门能够看见,镂空的花廊后,居然还有一株凋谢的海棠。正对的几扇雕花红木门,如今布满了蛛网,一推开就有灰尘扑棱棱的向下掉,呛得人直流眼泪,破败,竟然是这么容易的事。
原先母妃在世时,外公家门庭若市,宾客访问,礼品赠送,宴席餐□□致,茶盏都不够上。里里外外的丫鬟侍女,还有厨房里的厨娘帮工,无一不体现着作为尚书人家的修养和气派。
随后母后去世,就像所有势利故事的结局一样,外公在朝廷的地位也日趋衰落。他丧女悲痛,无心朝野的党派营私勾结,看不惯昏庸和苟且,日益为朝廷所排斥。等外公一死,朗寅释便真的无人可依赖,无人可信了。
皇宫,整座皇城,便是有容身之处,也无容心之所了。
如今人已长大,不会再怕无人可依,不必……再去边关求平安。
京城,我终究还是回来了。母妃,外公,寅儿归来了。
时光转瞬即逝,哪怕物是人非。
“将军。”兰溢泽站在脱落朱漆的门边,怕打扰朗寅释心绪,小声喊了一句,“该走了,去完王府还得回宫中去。”
“嗯。”朗寅释回头,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也不再怀念虚幻的记忆,那些记忆莫名的使她心里变得柔软,而作为一个想长期生存在皇宫里的人,最不能心软。
“回去吧。”她叹了一声,清晰的声音坚定地响起。“陆远,等宫里的安排下来,你就把队伍领到城外的大本营,安排他们休整,好好歇息几日。”
陆远:“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