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不归!”这偏将带兵至天朗营帐,却吃惊停步。
“敢问将军名讳?”寅不归一个人骑马立在辕门外,黑鬃血马,黑冠红披,冠上缀风向羽翎,蹬长靴,提轩辕画戟。沉和的声音伴猎猎战风吹来。
“敝人胡含,寅将军有何指教?”虎背熊腰的偏将言辞耿直,不卑不亢。“胡某人已识破将军攻城战略,奈何为时已晚,只得草草结兵,若能生擒寅将军,这埠城之败也不算输尽。”
“胡将军为人忠诚,兢兢业业,寅某着实佩服,若胡将军能为埠城首脑重用,这埠城又怎会轻易陷落。”寅不归不慌不忙道,“然则胡将军只被派去督军边路粮草。如今埠城已破,将军和众将沦为无家之士,身为豪杰不得用武之地,寅某为将军惋惜。”
“无家之士亦能杀敌报国,吾北国男儿不以北国为家,难道还能投靠你天朗竖子!”
胡含听出寅不归话中之意,怒意横生。劈马迎寅不归而去。“死到临头还狂妄,招纳北国降兵,你可有这资本?!胡某人不杀你个片甲不留,天朗小儿可是要爬到爷爷头上来!”
见寅不归依旧一动不动,胡含怒骂道:“寅将军独立辕门,玩得是什么把戏?”胡含不是无脑匹夫,眼看将至寅不归面前,立刻调转马头,回身侧跃横刺一枪,这枪虽首发,却以防为主,攻为试探。
寅不归面不改色,一拎马辔险过一枪,右手已提戟直打胡含面门。
“若谈把戏,何不说独挡千军?!”
胡含不由一惊,架住戟身,顺手从挎袋里拔出马刀就要砍。对寅不归可不用讲什么义气,如今取他首级才是唯一正道。
“本将首级,也得有本事,才能来拿。”寅不归轻悠慢缓道。
大概也是有了些怒意,寅不归拍戟打戟尾弹击开马刀,抽回画戟如抡鞭一样,甩刺胡含。胡含是一员猛将,毫无畏意,见招拆招。寅不归戟身如黑龙出海,驰骋云间,轻重交会相攻,招招直逼险要之处。而胡含也打得虎虎生威,□□挥出呼呼作响的风声,硬是生生拨开近身的戟刃。
两人战得气势澎湃,金铁之鸣震得人耳晕目眩。虎背熊腰的刚猛北方大汉,扬刀痛击。身形瘦弱颀长的天朗青年,迎戟临风。一时间僵持不下,只能各展雄威。
北方将士见战况如此,打算绕开寅不归直捣营帐,却听一声怒吼,胡含逮到间隙恰欲施展,又被寅不归强行压制,正是火冒三丈,满头大汗。寅不归却飞身跃起,虚晃一指,骗得胡含匆匆躲避,迎头愣是踹了胡含三脚,把胡含蹬下马背,“嘭”得一声摔得地动山摇。
这一场面变换着实迅速,北方将士怔忡着,看将领倒地,傻愣着不知该怎么进行下一步了。
胡含不服输的要跳起来,没等他起身,寅不归的戟尖就刺破面前的土地,笔直的立在他眼前。沉重古朴的黝黑画戟默默传达了一种征服者的霸气,让胡含瞪大了带血丝的眼睛。
“胡将军!”寅不归下马伸手,俊颜温和恬然,仿佛刚才只是一场角斗的游戏。
胡含顾自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并不理睬。寅不归讶异于自己多此一举,却见胡含耿直不屈的脸出现在面前,拜倒在了地上。
“胡某是死心眼,输了便是输了,要杀要剐,任凭处置。”胡含言语虽礼貌,却并未有妥协之意。
“……”寅不归不语,看向辕门边不知所措的兵士们,再道:“若是诚心请你投靠我天朗呢?”
“……胡含对不起北方父老!”
“埠城如今已属于我天朗,埠城百姓自然也是天朗百姓。本将答应你,不动百姓一财一物,不伤百姓一丝一毫,依章办事,你可愿留我军中效力?”
“将军本就不该惊扰百姓生活,否则定安不下埠城,理所当然之事,有什么好商量!胡某人又何惧?!”胡含半晌愤懑道。
“若这天下,有朝一日尽是天朗的,你也不愿替朝廷安顿好你北方子民?”寅不归气度悠闲,言辞淡泊有致。“把你留着,日后北方百姓尚有你照料,能过安稳日子。若你不愿,便是死了,你也无力为你故乡做任何事情!”
胡含听得一怔,虎目瞪得浑圆,内心翻腾。本想奋力挣扎,奈何几名副将上前,剥夺了他的兵器看管着,大有不让他轻易寻死的架势。此时外围兵马归来,将胡含的一千人团团包围。胡含愤恨的叹了口气。
“我寅不归如何处理北方,是我作为胜者的选择,与一个将死之人无关。有能力者,安身于世,方能一统天下!你若执意平庸,无为而终,旁人当不必管你死活。”寅不归淡定自若,言罢袖手而归,“想好了,就去路远那里领七万兵马,五天后启程,攻下柏州,回来见我!”
“寅”字军旗在谛昆二十四年秋天,成功收取北方十城,南起天朗边界,直至北长城。包括被侵吞十二年之久的三州,柏州,涣州,楼州。其先锋军,所向披靡,北国望而生畏。
天朗谛昆十九年;西陵癸丑年
时间回到七年前
嘉隆皇家宫廷御苑初春的最后一场雪
“幽儿,你看看谁来了。”皇后明晴在近侍的簇拥下走进御苑,就看到十二岁的墨子幽在观雪画梅花,点点梅残,在雪中如火般鲜艳,一如墨子幽一席紫金绸缎长裙,华贵难抑,典雅天成。
“母后?”墨子幽抬首轻快一笑,愉悦的绝美脸颊漾着淡红的晕,兴许是因为化雪时节太冷,冻红的,可别人愣是瞧不出这位公主的丝毫畏缩,她洒脱轻灵,笑颜如此绚烂,仿佛一簇火苗般夺取了少年的全部注意力。
“幽儿又胡闹了,你的狐裘披风呢?!”明晴受女儿格外明媚的笑颜感染,心头亮起来,但又为这调皮女儿不受拘束的性子而气恼,“你忘了去年冬天受寒一病不起了吗?母后两个月都寝食难安!”明晴从侍女手里接过裘衣为她系好,一阵责备。
墨子幽深怕母后长篇大论的训、诫,又见明晴身后跟着一个少年,立时笑道:“母后又给幽儿送礼物来了?”这一说,提醒了明晴,将身后少年揽至跟前,“你这丫头,这可不是寻常人家子弟,母后怎能随便赠予你?”皇后明晴瞪了女儿一眼,嗔道,却被女儿的话逗笑。
“这是你琳姨的长子康辙,自你琳姨去后,我们与天朗皇室便没了联系,康辙有心,此次特意前来拜访,你可得好好招待他。”
“琳姨的孩子吗?”墨子幽偏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眼前的少年。朗康辙个头很高,看起来十五、六岁左右。他一身紧袍猎装,英姿飒爽,相貌英伟,神色稳重,有一种皇族人独有的气质。
“公主有礼了。”朗康辙行礼示意。
墨子幽乖巧的回了礼。见“琳姨长子”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墨子幽倒也不拘束,大大方方的等他瞧完。
自第一眼见到墨子幽起,朗康辙的视线就再也挪不开,竟连皇后吩咐的话都未听清。
“平日里不是总嚷嚷着要去天朗玩?有什么想了解的,多问问康辙。”
“咳咳。”身边的内仆适时惊醒了这位少年的呆滞。
“皇后娘娘、公主恕罪,康辙一时为公主的美貌所摄,冒犯了公主,失礼了!只因公主美如仙子,竟令康辙不能移目……”
“你的意思是,你冒犯了我,是我的错咯?”墨子幽毫不客气的回道。
“不敢不敢,只怪康辙嘴笨。”
皇后明晴含笑看着少年微红的脸颊,又去轻撇自己女儿,不由笑意更浓。
那面无表情,挥手示意作罢的无奈动作,可不是又耍小性子了嘛,她这宝贝女儿最怕别人端着架子跟她说话,一听就烦,也不知琳儿的这孩子能否讨她欢心。
若是合适,倒是能促成段好的姻缘,也好弥补自己对她的亏欠……
“幽儿,康辙是天朗的三皇子,你可得拿出应有的礼仪来,不可胡乱耍脾气。”
墨子幽努努嘴,懒懒道:“我知道了……”倒是一副娇憨的模样,让人生不起气来。
“只可惜琳姨已经仙去了,幽儿时常想念琳姨五年前陪女儿玩的日子,便是有这位哥哥,也是不能够替代的。”言语中透露出些许伤感。
身旁的朗康辙见谈起母亲,不再沉默,从怀里掏出薄木锦盒,恭敬道:“皇后娘娘,公主,康辙来时,受母后贴身侍女所托,将母后生前的一些信件转交娘娘,以期不负多年情谊。”
明晴想起琳儿,便情绪低沉,闻言更是神情黯然,她接过锦盒,眼神复杂的细细打量,“你母亲是从天朗来西陵的途中遇难,此事有我的责任,每念及此事,我便痛不欲生……”发觉了自己情绪有些激烈,皇后明晴又振作起来,微微一笑道,“康儿生得倒是像你父皇……也不知你那弟弟,是否会更像琳儿。”
言及于此,她似是感觉疲惫了,便交代墨子幽好好接待朗康辙,便亲手捧着盒子先行回宫了。
“奇了,宫中人常言我长得像母后,为何皇后却是这般说词。”朗康辙似有些不服气。
“因为你只是外貌像,气质神态全却不一样。”墨子幽走至醉雪亭,端起新倒的茶,轻抿。
“公主?康辙不明白。”
“琳姨为人清净,如一块冷玉,冷淡却温情,有脱俗之气,不爱权贵名利。而你呢,眉宇间藏着傲慢,虽已收敛,偶有显露,俗世气息太重,更像皇伯父一些。”
“你腰上挂着封王的玉佩,如此看来,皇伯父待你应是极为看重的,再过七八年,你许会成为皇位有力争夺者之一,母后说得不像,何错之有?”
朗康辙素来厌恶别人对自己进行指摘,怎奈这墨子幽清声清语,完全听不出褒贬,只让他觉得如冰泉流过心头,宛如知己在畅谈,更是浑然不恼。
朗康辙想她年龄尚小,不仅容颜绝美,秀色天成,又这般天资聪颖,伶俐过人,若是日后能娶而为妻,也是乐事一件。
“对了,你有个弟弟?”墨子幽转念想起,放下茶盏问道。
“不错,康辙有一弟,当与公主同岁,小释由于年纪小,此番便没有前来。”
“哦。”公主莫名心头有一阵奇异的感觉略过,想不明白来由,她顿觉无趣,再看对面那少年,倒是笑如朗日,看起来颇有气度。
不知道数年后,你的笑是否能如今日般诚恳坦然?
抑或尽是假言虚情,如同父皇大殿上那些文武百官一样?
墨子幽初见朗康辙,就知道此人将来定会驰骋朝堂。她虽并不喜欢权欲熏心的人,却并不妨碍她与之交流,为将来的西陵谋一份交情。
所有的皇家子女,再怎么心思纯澈,对于这种事情,都是无师自通的。
十几日后,朗康辙离开嘉隆城皇家宫廷,明晴皇后则和女儿墨子幽乘坐辇车,在陪从的护送下回西陵。
分别的时候,朗康辙从马背上回头,大声喊道:“若是墨儿愿意,愿与你定七年之约,七年后,定铺十里红妆,娶你一世钟情!”
墨子幽只是笑,登上辇车,抬眸远望青黛的山水,不再看他一眼。
“幽儿可是喜欢康儿?”明晴命人放下帘幕,看着女儿道。
“不喜欢。”墨子幽淡淡答,眼里清明得可以装进江山锦绣。无边的风光只能融为她眼中的一角,化为浅浅一笑。
面对回答如此笃定的女儿,明晴不懂她心思,正是好奇,只听女儿接着说道:“但也不讨厌。”
“以后幽儿还要他帮忙壮大我们西陵国呢。”墨子幽笑笑。
“他毕竟是你琳姨的孩子,日后若是相见为敌,也别太绝情绝义了。”
“自然听母后的。”
“那么,本宫的幽儿,会喜欢上什么样的男子呢?”
墨子幽撑着下巴,清澈的眼里浮现了一丝困惑,显出了难得的稚气。“母后,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明晴眼神游移,望着手上的薄木锦盒,轻轻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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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虫】继续出存稿……不用现写,真是太爽了。捉了下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