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能够感受到,大和尚法海心里的疑惑与蒙圈。
毕竟归根到底,事情的终点竟然回到他自己身上,因果业力加身,金山寺方外佛寺也成了红尘中的一环。
金山寺为禅宗之正宗。
方位得天独厚,以镇江江水龙首朝西,朝向西方极乐世界。
山内寺院依山而造,殿宇厅堂幢幢相衔,亭台楼阁层层相接。
佛塔耸立于金山之巅,拔地而起,突兀云天。从山麓到山顶,一层层殿阁,一座座楼台,将金山密集地包裹起来,山与寺浑然一体。
整个金山仿佛就是一座宏伟壮丽的寺庙,构成一组橼摩栋接、丹辉碧映的古建筑群,形成了一种金碧辉煌“寺裹山”奇特风格。
陈俊站在山脚下,调侃道:“大和尚,你落座山寺气派辉煌啊。”
“已经有上百年了。”
法海蓦然一叹,“自我修行时候,金山寺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而今百载过去,已是天下佛寺鼎甲。”
“能够铸造如此辉煌的寺院,想必耗尽不少人力物力,从何而来。”
“贫僧以为是每一代乐善好施的香客赠送,长久形成。”
“那就去看看吧。”
两人隐匿身形,陈俊手里提着小女孩,迈向金山寺。
到了寺院里面,只见寺院朱红墙体,香客人流车水马龙,在前往上香的寺院广场内拥挤了许多人。
香火燃烧的紫烟冉冉升空,雾气一片,不久就消失不见。
法海愣愣望着出神。
原本他视若平常的画面,而今经历山下一趟,观感体验已经大不相同。
“你父母在哪里?”
“在哪里,在哪里,大哥哥别把我送到他们那里去。”
女孩一边手指着,另一边声音带着哭腔,经过一天时间的相处,她能发现这个大哥哥并不是柳乘风那样的衣冠禽兽,是真对她好的人。
“先看看,看你表现。”
陈俊看见了那对父母,他当然不会真的把小女孩送入那对愚昧的夫妻手中,那样无异于替小女孩宣判死刑,他日那对夫妻还有灾殃,这个女孩肯定会重蹈青楼覆辙。
在陈俊与法海缓慢观看的过程中。
太阳渐渐高起,从清晨朦胧雾气直到正午的阳光热烈,经过了一个上午的排队,终于轮到了那对夫妻上香。
只见他们兴高采烈地走到僧人面前,花了二十两银子购置香火。
然后走到法坛上点燃,看着紫色烟气飘扬天空,两人意犹未尽,走至功德箱内捐了五十两功德,最后有一位老僧走出寺庙,和夫妻攀谈半响。
那对夫妻才最终满意欣喜离去。
“那人是金山寺此代主持吧。”
陈俊看着那位相貌温厚,慈眉善目的老僧人,向法海询问道。
“不错,那是此代金山寺主持圆觉。”
说完,法海显现身体,朝那位老僧人走去。
天王殿,是金山寺主殿,当中供着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两侧是四大天王,亦称四大金刚。天王殿后是重檐歇山巍峨壮观的大雄宝殿。大殿正中是释迦牟尼佛、药师佛和阿弥陀佛三尊金身佛像,西壁是十八罗汉,左右阁楼上坐着五十六位天尊,俱是以金箔贴就的金身,金碧辉煌。
“法海禅师?”
老僧人圆觉看见法海的面容,立时一惊,又很欣喜道:“禅师不在塔内修行,莫非是有了重大收获,已然证道成功?”他以为法海刚刚从闭关修行中突破。
“不是。”
法海摇摇头,问道:“刚才那一番上香仪式是怎么回事?”
“每逢十五日,寺内都会举行上香大典,钱塘城内,苏杭乃至更远地区的信徒都会赶来金山寺祈福。”
“禅师以前出关时不是见过?”
“是曾见过。”法海没有回避,“可收取香油钱,香火钱又是怎么回事?一炷香需要二十两,你可知这二十两对于山下一个贫户有什么意义?”
“阿弥陀佛。”
老僧人双手合十,解释道:“回禀禅师,弟子当然知道,只不过这些上香的都是富家信徒,这点香火钱不足为碍。”
“何况这些香火钱并非是弟子贪污或中饱私囊,而是用以修缮佛祖金身,禅院,佛塔等诸多佛事之上。”
法海回答道:“贫僧知道你的意思,也不是不通变通之人,只是那些人真正就都是富户信徒?”
法海指着陈俊手里的小女孩,“这个女孩就是刚刚那对夫妻的女儿,她被父母狠心卖到青楼中,换来一百两银子,其中七十两都被花在购置寺内香火功德中,为的是能祈求佛祖的庇佑,生下男孩。”
“这怎么会?“
圆觉老和尚面色难看。
“没有料错的话,那对夫妻向你问的正是生儿之法。”法海道。
“阿弥陀佛,弟子罪孽深重。”
法海道:“以后上香仪式取消吧,即便千人中有一位信徒花光全家积蓄,那也是加持在我们身上的孽力。”
“是。”
圆觉老僧人面色虽犹豫,但不敢反驳。
法海转身离去。
“禅师要去哪里?”
“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数。”法海看向山门外,“这个世界已非贫僧所见之世界,人间亦非贫僧所愿人间,贫僧想出去看看。”
“祝禅师早日归来。”
须臾间,法海已经走出金山寺外,只回头望了一眼,然后人已出现在山脚下,没有再留恋。
“大和尚,你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么做未免太偏袒他了吧。”
陈俊轻笑道:“那上千人的信徒中绝非只有一家一户贫苦,可都被金山寺所累,何况那个主持的说辞,你信我可不信。”
“利益动人心,西游中摩诃迦叶,阿难陀身为如来弟子,人间一个凡僧又何曾少了佛事?”
“此事因我而起,我会给这女孩一个交代,日后金山寺也不会发生此类事情。”
“好。”
陈俊知道法海另有手段,没有多问下去。
“那请许施主照顾这个小女孩。”
“没有问题,我会把她交给我俗世的姐姐徐娇容看管。”陈俊问道,“那你现在打算?”
“你知道白鹿书院吗?”法海突然问起了没头脑的问题。
“怎么了?”
“那白鹿书院创始书是唐人,与我为同辈好友。”
法海笑了笑,目光追思道:“他是一位大儒,昔年贫僧云游四方,与他在钱塘相遇。彼时他结庐隐居乡野读书,闲暇时教导孩子,养一白鹿自娱。此鹿通人性,常跟随左右,且能跋涉数十里到钱塘县城将主人要买的书、纸、笔、墨等如数购回,故时人称他为白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