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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苒听的想笑,却又有几分窘迫。
她真是头一回听到贵气这句夸奖,大约是跟谢泽在一起,也就能夸她贵气了。
可这公主娘娘是怎么叫出来的?她有个公主娘,可她哪是什么公主娘娘?
还有公主娘娘保佑是什么意思?!
谢泽侧头看了眼微蹙眉头有些窘迫的李苒,握了握她的手,低低笑道:“乡野之人,不可计较。”
“我知道。”李苒舒开眉头。
“哎,这蜀地之人,胆子真大,你看看这一个两个,笑成这样,还敢胡说八道。
在咱们京城,看到王爷可都是鸦雀无声,连气都屏着。
这蜀地民风彪悍!”
霍文灿凑近王舲,和她嘀咕道。
“你看看王爷,在京城,你见王爷笑过?”王舲忍不住白了眼霍文灿。
“嗯?”霍文灿忙往外一步,伸头看了眼,急忙再缩回去,低低喔了一声,看着王舲,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片刻,还是凑近王舲,低低道:“王爷真不容易。”
“嗯?”王舲眉梢扬起,“你这话什么意思?”
紧挨霍文灿的安孝锐咯的笑了一声,见霍文灿瞪向他,忙摆手道:“我什么也没听见!没听见你说王爷不容易!”
“你这句不容易说错了。”桃浓在王舲侧后,瞥了眼霍文灿,笑着接话,“他那是高兴了想笑,可不是为了……他们才笑。”
桃浓含糊了讨好两个字,不过从安孝锐几个也都听懂了。
王舲一边笑一边点头,“桃浓姐姐说得对。”
霍文灿似是而非的哼了一声。
安孝锐摸出把折扇,哗的抖开,一边笑一边摇。
“去问问,这姚县最好的酒肆是哪家?”谢泽往四下看了看,吩咐石南。
石南一声是应出来,没等他转过身,旁边已经七嘴八舌扬声答上了:
“福来楼!”
“俺们姚县的福来楼!头把交椅!”
“就在前面!”
“俺们福来楼富贵得很!有三层楼呢!”
“那谁,赶紧去福来楼说一声,贵人来去吃饭了!快让他们迎出来!”
……
七嘴八舌的闲人,除了热情无比的答话介绍,还一溜小跑,在前面带上路了。
石南忙示意诸小厮护卫,不动声色的往前面散开,以防挤踏,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好在福来楼离得真不远,在这条县城主街沸腾起来之前,谢泽和李苒进了福来楼的欢门。
福来楼的掌柜已经战战兢兢迎了出来。
走在最前的小厮一脚踏上台阶,掌柜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把小厮吓了一跳,急忙往旁边闪开。
谢泽和李苒刚刚迈进福来楼门槛,外面嘈杂声中,响起个高昂的声音:“请让让,都请让一让,让我家老爷子过去,麻烦让一让,请让一让!”
“公主娘娘在哪里?哪位是公主娘娘?”
一个老迈的声音夹杂在其中。
谢泽顿住步,看着看向他的李苒,推着李苒转过身,站到门槛外。
安孝锐和霍文灿走在后面,还没上台阶,听到喊声,安孝锐忙示意霍文灿,两人一左一右,警惕着四周。
桃浓刚要迈进门槛,见谢泽和李苒转身,急忙转身出来,几步下了台阶,往外站了几步,等着看动静。
王舲紧跟在李苒侧后,以备着李苒有不明白的地方,好及时提点。
那个高昂的声音前面,五六个孔武的健仆挤开一条路,一个三十来岁,十分敦实的中年人,扶着个满头白发、颤颤巍巍的老者,从健仆挤出那条空隙里,急切的挪到福来楼欢门下。
“您就是公主娘娘吧?”老者看起来有些老眼昏花,冲着谢泽和李苒跪了下去。
桃浓将头侧过去一些,瞄了瞄,她觉得老者是冲着谢泽跪下去的。
“不敢当,快扶起来。”李苒忙曲膝还了半礼。
“没想到,仁宗皇上还有后人,老天有眼哪!”老者磕了一个头,没抬起来,往前伏在地上,竟嚎啕大哭起来。
“小民给王妃、王爷磕头。”扶着老者过来的中年人跪在老者侧后,连磕了几个头。
“这是你祖父?”谢泽指着老者问道,见中年人点头,忙示意,“快扶你祖父起来。”
“是,翁翁这是高兴。”
中年人应了一声,往前膝行半步,扶着痛哭不已的老者,仰头看着李苒道:
“这二十来年,每到先皇祭日,翁翁都哭的死去活来,说俺们一家,全赖先皇仁慈才得以存活,可先皇却血脉断绝。
从听说王妃那天起,翁翁就要当面给王妃磕个头,打算着要去京城,可翁翁七十多来的人了,身体又不好,没想到王妃竟然到了姚县。”
中年人说着,眼泪下来了。
“你们一家当时在荣安城?”李苒问了句,示意桃浓,“扶老人家起来。”
桃浓先拿起老者扔在旁边的拐杖,塞到老者手里,一边扶他,一边笑道:“荣安城被围那阵子,我在兴荣关,老丈起来说话。”
中年人忙站起来,扶着老者。
“回娘娘……”
“是王妃。”中年人忙纠正了句。
“搁我心里,就是公主娘娘,当时是在荣安城。小老儿是做香料生意的,那一年,带着两个儿子,带着十几驮香花粉,被困在了东小城里。唉!”
老者一声长叹。
“真要打起来,东小城那些大点地方,哪能有活人?
当时,东小城里困了一两百号人,也没有刀枪,一人给了根棍子,小老儿当时……小老儿父子三人,都在东小城,要是都死了,家里就只有妇人和孩子,哪有活路?
是皇上……
小老儿这一大家子,小老儿今年七十三了,有福有寿,都是先皇的恩赐。
老天有眼,我再给娘娘磕个头!”
老者说着又要往下跪。
“老人家磕的头够多了。”桃浓忙架住老者,“这是仁宗皇帝的仁慈,也是老人家自己的福份,就冲老人家这份知恩感恩,您就是个有大福份的。”
“别说小老儿一家,就是整个荣安城,就是这天下,要不是先皇仁慈,得多死多少人?得多乱多少年?说不定,这姚县,这会儿早就没了,杀没了,烧没了!
这样的大恩,不牢记在心里,不想着念着,那还是个人嘛?
离地三尺有神灵,这神灵,就在这里,在人心窝子里!
是个人,就得知恩,感恩!”
老者激动起来,手里的拐杖不停的敲打着地面,冲桃浓吼起来。
“是是是,老人家教训的极是,大家伙儿都受教了,老人家放心,咱们都是人,都知恩感恩。”
桃浓连说带笑。
李苒听的心里微动,下意识的看向谢泽,谢泽似有似无的摇了摇头。
李苒从谢泽手里抽出手,下了台阶,和老者笑道:“老人家以后多保重自己,您和家人过的富足安乐,天下人都过得富足安乐,是仁宗皇上最愿意看到,最喜欢看到的事,也才不枉费了仁宗皇上一片仁心。”
“石南,去拿一对福寿绵延小金锞子,给老人家祈福祈寿。再去一趟县衙,请高县令协助,姚县七十以上老人,每人给银五两,酒两瓶,六十以上老人,每人给银二两,酒两瓶。”
谢泽紧接着吩咐道。
石南脆声应是。
老者又要磕头,却被桃浓架住,中年人示意健仆扶着老者,自己扑倒在地,冲李苒和谢泽连磕了几个头。
看热闹的人群一片喧嚣,你喊我叫的议论着谁家有六十的老人,哪家又有七十的老人,五两银子呢!就是二两,那也不得了,够一大家子吃用一两年呢!
看着老者扶着孙子,颤颤巍巍走了,李苒暗暗舒了口气,和谢泽再次迈进门槛。
姚县毕竟是个小县,福来楼上的雅间,也就三四间,这会儿楼上已经没有其实人,只坐了谢泽和李苒他们这些人。
李苒坐下,听着外面的喧嚣,看着谢泽,微微蹙眉道:“真是太巧了。”
“这应该是杨国公的手笔。”谢泽推开窗户,看了眼热闹的街道。
李苒眉梢扬起。
谢泽收回目光,看着李苒扬起的眉梢,笑道:“杨国公最擅长的,就是操纵人心。
皇上的性子,大而化之,人心这件事上,常常想不到,在杨国公投身到皇上身边之前,皇上在民间的口碑,听说很不怎么样。
宁氏能得天下,杨国公居功甚伟,这是娘娘的话。
杨国公这个人,极擅长操纵人心,也深谙人心,天下粗定之后,杨国公就再也没做过操纵人心的事,我也是头一回见识他的手段。”
顿了顿,谢泽接着道:
“杨国公已经到了荆湖南路,指挥调度,咱们这一趟,朝廷是倾尽了全力。”
李苒沉默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这一句倾尽全力,让她有一丝透不过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