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英道:「可是我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杨正坤道:「无妨,我背你回去。」
王文英道:「你受了伤,怎么好让你背我?」
杨正坤没好气道:「废话那么多,赶紧下来。」
王文英只得小心翼翼从树上往下面滑,她本就没什么力气,脚下又打了滑,
尖叫一声掉落下来,还好杨正坤早有预感,展开双臂,稳稳将她接在怀里。
她身子瘦弱,即便落在男人怀里也是轻飘飘的。
杨正坤就这么横抱着她,一边走一边道:「这么小的人儿,挺会闯祸的。」
王文英不禁红了脸,她手足酸软到了极点,此时犹若无骨,只能软软地依偎
在男人的臂膀中。
鼻腔里满是男人身上独特的味道,让她有些心醉神迷,又让她感到万分安全
,终于疲惫到了极点,竟迷迷煳煳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鼻子里传来阵阵肉香味,引得肚子里饥肠辘辘,睁开眼
一看,只见自己躺在干草堆里,洞口已经升起了一堆火,杨正坤正专注地烤着一
串肉,不时还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子撒上佐料。
脂油掉进火堆里,不时发出一阵爆燃。
他的双臂已经裹了许多布条,已经渗出了许多血,看起来还很严重,可男人
脸上没有露出一丝萎靡,只是偶尔呲牙咧嘴臭骂一句。
王文英整理了一下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裙,走过去道:「你伤口怎么样?」
杨正坤见她醒了,笑道:「没事,到了县城买点金疮药,应该就能好。」
王文英也曾看过一些医书,连忙道:「你就这么随意包扎了,有没有清洗伤
口?」
杨正坤道:「现在哪还有精力搞这些,先填饱肚子要紧!」
王文英道:「那怎么行,医书上说凡是牲畜牙口都是奇毒无比,这会子咱们
找不到金疮药,就应该用清水多洗。不然发起烧来就麻烦了。」
杨正坤见她如此关心自己,心中十分好受,嘴里却道:「老实说,你为什么
逃跑,你是怕我对你无礼吗?」
王文英俏脸一红,心想反正事已至此,倒不如敞开来说,于是点头道:「没
错,我怀疑这一切都是你设下的圈套,那响马是你雇来的吧,你用他们故意支开
了夫君,就是好来摆布我。」
杨正坤哈哈一笑,他没想到一向单纯不通俗务的王文英居然能想到这一层,
沉思了一会,于是竖着两根手指笑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王文英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明白了!」
杨正坤道:「我承认对你很动心,你这样的美人儿谁不喜欢呢。可我从没想
过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你。老实说吧,你婆婆觉得你挑拨了他们mǔ_zǐ关系,又不敢
明着对你动手,只能让我在半道上来解决你。」
王文英又惊又怒,颤声道:「你不要骗我,婆婆虽然对我有意见,还不至于
下如此毒手,我毕竟是她正大光明进门的儿媳妇。」
杨正坤冷笑道:「你跟她相处才几天?对她的性子了解有多少?这个女人除
了对她儿子有真情实意外,别人只怕不过都是她的嫁衣裳而已。」
王文英诧异道:「原来你是这么看她的。我一直还以为你们很恩爱。」
杨正坤苦笑道:「我当初也是这么认为的,寻思这么多年来,就是一坨铁也
给捂热了,可到头来,她不过将我当做暂时的歇脚之地而已。只要有机会,她一
定会摆脱我另嫁他人。」
王文英没想到楚薇竟是如此性子,只得安慰道:「你们年纪都如此大了,应
该不会再这样折腾。」
杨正坤叹息道:「但愿如此吧,不提她了,咱们说说眼前的事,你打算怎么
办?」
王文英含泪道:「既然如此,那夫君现在应该没有性命之危了吧。」
杨正坤道:「没错,他现在只怕在客栈里好吃好喝被人伺候着,你该担心自
己的处境。」
王文英垂
泪道:「那你还等什么,杀了我好去给你妻子复命。」
杨正坤摇头道:「我要有杀你的心思,岂能留你到现在?听我一句劝,从此
你离开赵平吧。」
王文英不悦道:「我怕她做什么,我父母也是朝廷重臣,我们两个婚姻还是
贵妃娘娘钦定的,若是逼急了,我进宫哭闹去,看她以后还有脸面去见贵妃。」
杨正坤摇头叹息道:「你是不知道你婆婆的厉害,她如今还是闻香教的教主
,更有一肚子阴谋诡计,明里暗里有千百种手段来拆散你们。强行在一起只会对
你们两个都无益处,何必去招惹她呢。」
王文英道:「你要搞清楚,不是我招惹她,是她招惹我。你既然那么怕她,
为何还要放我一条生路,不怕她一刀把你宰了?」
杨正坤苦笑道:「你不用担心我,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说着,将一条鸡腿扯了下来,递给她。
王文英拿着鸡腿反复看了看,无奈道:「脏兮兮的,如何吃的下去?」
杨正坤无奈道:「你果然是千金小姐出身,这个时候还想着干净不干净呢,
能填饱肚子就成。你要不吃多一点,明天又该没力气去县城了。」
王文英道:「既然夫君没事,我们还去县城做什么?」
杨正坤道:「自然是将你安顿下来,我来前已经在县城买了房子,还添了几
个丫鬟放在里面,你先住下来,等一两年风头过了,你要回家还是另外嫁人,都
由你自便。」
王文英不答,沉吟道:「我口渴了,有水喝吗?」
杨正坤递过瓢来,她抱着痛饮了一口,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道:「要是我不
愿意呢?」
杨正坤也不劝,只是道:「那你想怎么对付她?」
王文英沉吟道:「办法总是有的,她又不是神仙,只有是人都有弱点。不过
现在不方便讲,等以后再说吧。」
杨正坤叹息道:「你既然坚持这样,我也无话可说。」
王文英似乎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将鸡腿往火堆里一丢。
杨正坤急的怒道:「你不吃给我啊,何必糟蹋粮食,我摸黑打只野鸡容易吗
我?你们年轻人真的就是浪费,不成体统!」
王文英却不理不睬,沉声道:「方才你倒提醒了我,我的确出身名门世家,
正因为如此,总喜欢把人往好处想,被人算计了居然还蒙在谷里,不遭此大难,
还当这天下人人都能讲道理,明是非。」
一边说一边又将鸡腿从火堆里取出来,早已沾了一层厚厚草灰,脏到不洗不
能吃。
可王文英却直接咬了一口,细细咀嚼起来,赞叹道:「好味道!」
杨正坤道:「这孩子魔怔了吧,方才还嫌脏,这会子又故意弄脏了才吃。」
王文英笑道:「你说的没错,只要能填饱肚子,还管他脏不脏呢。我就是太
看重这些了,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当初我进门来,对她是百般讨好,处处小心
,可她呢,却得寸进尺,步步相逼,今日居然派你来取我性命,她就是看不惯我
和夫君恩爱有加,就是嫉妒我们真心相处,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得到,口头
说着为儿子,其实就是为了自己,她一辈子自私自利,希望人人都围着她转,我
偏不吃她那一条,她恼羞成怒了,她走投无路了,所以才设下如此毒计,一点也
不顾及她儿子的想法,一点也不考虑你的想法,更从未在乎过我也是一个活生生
的人!」
一边说一边大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杨正坤安慰道:「你既然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又何必为她伤心。」
王文英抽噎道:「我是哭我自己笨,直到今天才明白这些道理。」
于是擦干眼泪,继续吃着那沾满灰尘的鸡腿。
杨正坤见她吃的香,又将自己那份给她,她也不客气,生平第一次将鸡骨头
剃得干干净净,从前可是一道菜只尝几筷子就够了。
一顿饱餐后,王文英执意要给他检查伤口,杨正坤只得脱下上衣,乖乖坐在
地上,王文英便小心翼翼替他揭开肩膀上染血的布条,伤口果然触目惊心,被狼
牙撕的沟壑纵横,血肉模煳。
王文英想到这是为了她而受的伤,心中十分内疚,轻轻吹了几口,然后端来
清水,擦洗污血,幸喜天气严寒,还不曾化脓。
等洗净了之后,她便从已经很是破烂的裙子上撕下布条来,为他包扎伤口。
杨正坤心中喜悦,任由佳人服侍自己,只要一靠近,就有一股幽香的味道从
美人儿的身体上发出来,十分好闻,这不是胭脂水粉,也并非熏香,乃是王文英
身上天生的一股味道,不浓不澹,清逸神妙,令他飘飘欲仙,回头又见美人儿粉
光融滑,泪目含春,连伤口传来的痛楚也忘记了。
尤
其她的纤手是如此轻柔,如此冰冷,只要一触碰,就神奇地让原本滚烫的
伤口立刻有了惬意的凉意。
杨正坤有些心神荡漾起来。
不禁回想到从前,他跟何香婉相处的时候,一切都是听从妻子的主意,从不
敢有任何违拗,就是十分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后来从沉雪身上尝到了另一番滋味
,只觉这辈子白活了,心就渐渐变的活络了起来,直到去了京城,那里三教五流
,金醉纸迷,很快让他迷失其中,尤其羡慕赵羽妻妾众多,最后连武功也不肯练
了,只是每日流连烟花之地。
后来好不容易得到了楚薇等弟媳,满以为自己能取代赵羽,可现实却并不如
意,楚薇等人虽然对他在床上百依百顺,可终究没能把他当家主看,反而对他吆
三喝四,有时候气急了,还当着下人的面给他脸色,让他倍感压抑,这些都还是
小事,最让他有些受不了的是楚薇在外面公然勾搭别的男人,他也不敢有丝毫反
对,反而还要帮助她乱来。
其实一开始还觉得刺激,可渐渐的他想要孩子了,想回归正常的家庭生活,
可楚薇没有丝毫改善的意向,还变本加厉地为他戴绿帽子。
楚薇尚且如此,其他夫人也对他的态度也好不到那里去。
他如今也算是官场人物,要的就是面子,渐渐有些同僚看他的眼色有些不对
,他便明白过来,只怕已经有人在背地里揶揄他。
杨正坤感到十分耻辱,恰恰这个时候王文英嫁了进来,这个媳妇不像别的女
子一样瞧不起他,对他是十分恭敬,看她的眼神总是透露着崇敬之意,作为男人
,这是他迫切想要得到的。
他发觉自己全所未有地嫉妒起赵平来,对这个儿媳更是迷恋到做梦都能梦见
的境地。
保护她还来不及,怎可能会傻傻地听从楚薇之命杀了她?两人又说了许久,
夜也深了,杨正坤便另点火堆,在烤热的地上铺上枝叶,打发她睡下,又脱下衣
服给她当被子,那地上热气上腾,犹如火炕一般,纵然天气严寒却依旧十分温暖
,让王文英睡的格外香甜,他自己却因为狼的咬伤和抓伤疼的一宿未眠。
而山的另一头,赵平此时却刚刚醒来,他被‘响马’劫持后就吓得昏迷过去
,此时醒来却见自己睡在一处马棚的草垛里,双手还被绳子捆了起来,幸喜这绳
子捆的不甚紧,让他轻易就挣脱开来,四处搜寻一番,发现那些响马一个个睡的
死死的,更无一人放哨,让他轻易就寻回了官印、文书和一些银票。
心中大喜,银子倒在其次,这官印文书却丢不得,否则按朝廷的规矩遗失官
印是要按弃城罪杀头的。
接着他又偷了一匹马,顺利地逃出了响马营地。
本想要去寻妻子和父亲的下落,可他已经彻底迷了路,在山里兜兜转转了许
久,直到天明的时候才遇到一个进山樵采的老农,问明了去县城的方向,这才找
到了官道,在中午时分进了城。
找到当地县令说了自己的遭遇,命他加派衙役和壮丁去搜寻妻子的下落。
此时他已经是从四品的知府,那县官虽然才是正七品,可也是正经科举出身
,这些人自诩为正经文人,向来对捐官出身的官员十分鄙夷,可这事到底是发生
在自己管辖的境内,本想不理会,被他参上一本也是徒增烦恼,少不得向保定府
上了文书,然后招募百来号民壮,在野山坡一带敲锣打鼓寻觅杨正坤、王文英二
人的下落。
只是寻觅了数日,依旧不见二人踪迹,赵平心中焦急,埋怨壮丁不卖力,又
费了许多银两请来当地的绿营驻守,找了将近半月,依旧没有下落,沮丧之下也
没心情继续赴任,随身银子也花光了,只得在城里贴上寻人的悬赏告示,再回京
筹备银子,此是后话。
且说楚薇在家中一直坐卧不宁,只等杨正坤的好消息传来,她满心只想借杨
正坤的手除了这个儿媳,又不得罪儿子,从此mǔ_zǐ关系能恢复如初,可又怕计划
失败,正等的焦急,忽然郡主府那边有奴才过来求救,说是碧如和赵寻突然失踪
,已经有数日没了下落。
楚薇还指望碧如这个郡主身份将来能帮衬自己,少不得去走一趟。
她武功高绝,一进了郡主府便感觉此处有些不寻常,各种阵法来回交错,真
是步步陷阱。
待四处游走一番后,于是向家奴打听碧如的情况。
众人都道:「自那日主子从宫里回来,便凭空消失了一般,连寻少爷也不知
去向。此事重大,不敢惊动宗人府的人,只能来求姨娘相助。」
楚薇便道:「家里所有地方都可曾搜过?别是她闭关练功吧。」
众人道:「主子从前闭关练功都会通知众人,绝不会这样无声
无息。」
楚薇便道:「那她闭关的地方你们搜过没有?」
众人便道:「那地方主子从来不让外人进去,否则拿住了就是个死。」
楚薇便疑心碧如练功走火入魔,毕竟她曾经也犯过这个毛病。
于是对众人道:「那便好,你们带我去她闭关的地方看看。」
众人便将她引到地下室的门口道:「奴才们是万万不敢进去的,只能委屈姨
娘自己一个人进去。」
楚薇点了点头,一进门便感觉此处有阵法波动的十分剧烈,因此凝神戒备起
来。
下了石梯之后,便见一个祭坛,四角点着明火,有冷风吹的火光摇摇。
可这地方四周封闭,也不知这风从何处来,当真是奇怪。
这地下室房间众多每个房间布置有不同的阵法,有的是专门控制温度,让房
间冰冷异常,墙上地下都结满冰霜,有的则是能汇聚天地灵气,连墙壁上都长满
灵芝,最为可怖的是,有一一个房间里困着许多恶灵,但见黑雾中电光闪闪,隐
隐有哀嚎声传来,楚薇竟不敢靠近。
楚薇连忙绕开这个房间,再走过一个长廊,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只见此处空
无一物,也没有法阵搅动出的波动,但耳朵里却分明听到了一个女人发出的细细
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