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陡峭,北风号怒。
山衔落日,一座孤城在千嶂重峦中浮现其巍峨之影,那就是边塞重地幽州。守城的卫兵仔细验明了鱼符,才恭恭敬敬地迎二人进城。
路上时日几乎没有一天是在虚度。除了赶路,君雁初白日指点岚烟剑术,夜里教她练身法和技巧。她只觉得胳膊腿都要被他折腾得散架了,但酸痛过后就是无比畅快,经脉顺通的畅快。
幽州不仅是军事要塞,也是贸易往来的大城市,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岚烟环顾四周,蹙了眉:“明明到处都是人,怎么感觉有些阴气?”
“这里以前和番邦交过战,死了很多人。”君雁初面不改色,“现在番邦虽然臣服,但若是起了战事,他们未必不会趁火打劫。”
岚烟想起南方发生了骚乱,也许正是夺嫡战争的一个预兆。舒瑜就在南方的江州,不知他现状如何。
君雁初把她分神的表情入眼底,像是能看穿人心般,不冷不热地来了句:“在想豫王?”
“我先前去过豫王府,他似乎出京了。”岚烟自然瞒下了暗中知道的情报。
君雁初毫不在意:“你不必担心他,他见过的大风大浪比你多。”
话里暗涵了赞许之意,这叫岚烟很是惊奇。他挑了挑眉,又继续说道:“豫王和我是同辈,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到现在能与父亲分庭抗礼,他不仅有谋略,而且很会审时度势。我一度以为太子之后,皇上会立他做储君。”
二人虽然借了韩王的名声出来,但为了避高调,所以选择住在私人开的旅店。十多年前烽烟四起,路过的文人雅士总爱作诗抒情,旅店四壁竟然没有一片完好白净的墙,横竖提满了方方正正的诗歌。
等到房门关上,岚烟好奇问道:“豫王贤王都争成那样了,皇上为什么还不立太子?”
“太子当年荒yín无度,贤王就是第二个太子。就拿他管辖的扬州举例,每年要上供金银绸缎无数,再要挑二十位身世清白的良家女充入贤王府做婢,当地人真是叫苦不迭。皇上当然不可能立他做太子。”君雁初饶有兴味地欣赏起墙上写的诗来,“文人倒也不全是酸腐之辈,我看这诗做得不错。”
“那豫王呢?”
君雁初微笑:“圣心难猜,皇上与父亲说过,绝不会立豫王为太子。但这话他没放在朝廷上说,只叫父亲扮黑脸,不让他太过气盛。好在豫王沉得住气,这样都没有起兵逼宫。”
皇上竟然这样抵触舒瑜,岚烟无意识地拧起衣角。舒瑜的才能和人品绝对担得起太子的位置,为什么皇上要这样打压他?难道太子遇刺和他有关?
夜幕降临,城里的阴气骤然加重许多。岚烟冷得要命,把被褥都扯到自己身上也暖不起来,反而把浅眠中的君雁初给弄醒了。这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起睡不着。
君雁初叹了一声,把她揽到怀里,将大半被子全盖在她身上。拥着她的力度刚好,既不会太紧,也叫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不知何时,岚烟开始习惯和他相拥入眠,躺在他的怀里总觉得安心许多。
无言地躺了半晌,她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一阵哭泣声从窗外寂静中悠悠传来。声音稚嫩而无助,听起来像是个小孩,距离很近,好像就在楼下。
那人徐徐抽回手,轻声说道:“我下去看一眼。”
强烈的不安感再度袭来,岚烟坚决地拉着他袖子不放,一字一顿道:“我和你一起去。”
幽州的宵禁比京城更严,坊里一个人影也见不着。夜空无星,伸手不见五指,抽泣声的源头正在旅店门口的一株小树下,那是一个青衣垂髫的小孩,蹲在地上哭个没完。
岚烟其实不会对付小孩子,只能半蹲下来,自以为和善问道:“怎么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儿?你的家人呢?”
“和阿娘……走丢了……”小孩转过了身,哭得抽抽搭搭的,粉雕玉琢很是可爱。一下子让她想起了不谙世事的小扁,沉于汴河的小扁。
望了眼君雁初,他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阿娘叫我年儿。”见到君雁初,年儿倒是不哭了,软绵绵地张开小手,“哥哥抱!哥哥带年儿去找阿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