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害怕,汤炎。你在家吗?我能去找你吗……汤炎……”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汤炎心中的想法很复杂。他向后躺在沙发上,迷离地看着酒吧的彩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数过去的旧事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来回地转,他挥之不去。可能是酒让他醉,可能是那些旧事本就难熬。
他真不应该接这个电话的。
这个时间,这个无聊的夜晚,她打电话来做什么?
刚才,当他看见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出“刘意涵”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本能驱使他立刻抓起了手机。他的大拇指就像是机器人接到了指令,迅速地移到了“接听”的绿色按钮上。可就在他即将按下去的时候,他停住了。
他今晚本来就心情不太好,或者说,他心情就没怎么好过。一个人躲进酒吧的角落里,听着台上的歌手在灯光下唱了一首又一首,看着周围的桌子旁边换了一拨又一拨人,他的孤独感难以抑制。游离于人群之外,这种感觉,实在像是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一样。
既然孤独,又为何要一个人来到酒吧?那岂不是愈发寂寞了?这个事情,汤炎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
他向来都是这样奇怪的人,一个人特立独行,没有什么朋友——就连他消磨孤独的方式都这样奇怪。他其实是觉得,既然孤独是必然要在夜晚降临的,那就不如让这种感觉来得更痛快一点。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当你孤独到不能再孤独的时候,你会发觉时间过得快,心中那种烦闷也会很快溜走,对生活的激荡与不认命的倔强便又占据了上风。
到了那时,汤炎才能悠然地走回家去,寂寞无人的大街再也无法成为伤心的地带。他可以昏昏沉沉地上楼,一头倒在床上,把这个无聊的世界忘个干净。如果他不把这份孤独消磨干净,那他将度过又一个无眠的夜晚。他会在他那凌乱不堪的房间里,对着成摞的书本发呆,思考着艰深又毫无意义的人生难题。
时钟从十二走到六,好像是一件太过轻易的事。等窗外的天空亮起来,汤炎便会知道,一个夜晚就这样飘散而去。太阳又升起来,能听到王安城繁忙而热闹的叫喊,他则要背道而驰地昏昏睡去。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沉沦的呢?是在刘意涵离开之后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在遇见她之前,汤炎好像也是如此消沉;和刘意涵在一起后,这样的状况从未出现;最后她离开了,汤炎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他是悲伤吗?他是抑郁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他很少哭,轻易不会哭,可一哭便会哭得昏天黑地。
他很少会因为什么事而感到难过,更多的是一种……毫不在乎。什么人来了,什么人走了,在汤炎看来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人生中的一部分罢了。没有欢喜,也没有悲伤,其实挺好,内心至少不会受伤。
可在这种波澜不惊的状态里,生命的意义会消逝,就像墨汁掺了水,从漆黑到无色——这才是最悲伤的悲伤:不因身外之物的遗憾而触动,只因内在的冷漠而失去人生的意义。
汤炎想,这一切难道都是因为刘意涵吗?
如果刘意涵不曾来到他的身边,或者,如果刘意涵没有离开过,他的生活,还会是如今这般光景吗?
汤炎接起了前女友的电话。
“汤炎……汤炎?你在听吗?我好害怕啊汤炎……你在哪啊汤炎……”
在汤炎的印象中,他们已经分开了很长时间了。有几个月,半年?他自己都算不清楚,但这段时间实在度日如年。有时候,他活得有些恍惚,恍惚着也就能遗忘很多事。可汤炎发现,自己对这个声音仍然很熟悉。
是啊,他听这个声音说过太多的话,说过太多的事。甚至在他的梦中,这个声音都会不时出现。这个声音对他而言是如此特别,简直是轮回千万次都不会忘却。他能感受到每一个声调的变换,每一个气息的出入。他能听出这声音背后蕴藏的感情。
现在,刘意涵说话的时候,正在发抖。这不只是声音的抖动,更是一种心中的畏惧。她在害怕,她需要帮助。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汤炎深吸了一口气,回答说:
“我在,怎么了?”
“我妈妈她……我能和你讲吗?”
“可以。”当然可以,汤炎心想,不然他还要怎么回答?
“我妈妈她……她……”哭腔,汤炎听得出来,她说话带着哭腔。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汤炎觉察出了一丝异样。他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求助。这一次,刘意涵不是因为在深夜里悲伤而寻求安慰,不是因为独自在家伤到了脚踝而寻求帮助——这些情形,汤炎都见过,他知道那会是什么样子。刘意涵绝非那种柔弱而粘人的小姑娘,有些时候甚至比汤炎还要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