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粼收起琴弦,一扇阴影落在他的眼下,“你有没有想过,零九六有可能就藏在这些看似胡闹的散仙之中?”
泓一只如醍醐灌顶,气音竟有些残破,“你是说,是说零九六故意雇这些人作为掩护,实际上来刺探情况?”
沉粼摇摇头,“那也未必。零九六是否与这些散仙暗通曲款,并不重要,只是以零九六的那样的出色伪装之术,不必亲自仙身,混在人群里走一遭,想要的东西也就得到了。事后你们竟轻轻易易地把人放走,无异是襄助了零九六完成他的计划。”
沉粼尾音拖长,说出平静如水的一番话却让泓一震动不已。他的脸色由最初的青白渐变全然煞青,仿佛方才正与凶手进行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巨斗。
沉粼抬眼见他忿然的模样,清闲一笑,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泓一冷声道:“我当真被血海深仇冲昏头脑,一心想着抓住零九六,却忘了他的诡计。嘿嘿。”
沉粼点点头,道:“说吧,看完了这些人的卷宗,你们打算怎么做?”
泓一语中凛冽:“赤逢伯跟东夷大皇子介瑜的死脱不了干系,若零九六真是为了介瑜寻仇的话,必会诛尽一切害过介瑜的人。玄股鬼母与此事有甚关系还不得而知,可恓惶君……君上他当年也曾与介瑜相处数年,再加上峒元君是赤逢伯的得意弟子,也与介瑜的死沾上关系,是以接连遭遇零九六的毒手。”停了一下,又道:“介瑜之死,你可知道吧?”
沉粼默然,“所以,巨魄君盯上了东夷?”
泓一道:“那东夷在毐川门户,灭了几百年,早已是一片冻土,族人灭亡殆尽,若是从东夷入手,恐怕饶了弯路。”
沉粼凝神聆听,道:“乌图长老有何高见?”
泓一神情郁郁,“长老于各个古文甚有心得,更熟识东夷文字。之前罪契上的图符,却有绝非东夷所有。”
沉粼眼波如漆,道:“是与不是,总要试过才知。说起东夷,我只听闻有一种古老的招魂仪式,仪式完成,能换魂灵,能通鬼神。不见太阳之日,以净红招魂幡立于衣冠冢之上,巫师诵以魂归辞,处女点燃送葬灯,雨落大地之时,诸灵震颤,名曰‘茜之仪式’。”
泓一森然道:“不错。此法乃是东夷现存唯一之祭祀法门,乌图长老亦想到此处,便欲设坛献祭,掩人耳目。”
又道:“乌图长老与巨魄君商议,即便招魂成功,也不过是东夷人残留的魂像而已,哪里又唤得回真正的先祖?骗人的幌子,想来零九六不会上钩,因此乌图长老想这茜之仪式还是要做,只不过是暗中偷梁换柱,无论是否招得到真正的零九六,都以突兀骨那些喽啰代替零九六出没,对外则称零九六已被捕获,那时真正的那零九六必然坐立不安、露出破绽,从而将其一举击破。”
他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只二人勉强听清。
话音刚落,泓一双目灼灼盯向沉粼,期待他有所高见,不想后者颇为平静,道:“乌图长老常年钻习异文古史,应当是最了解零九六的人。他如何说,便如何做了。世间本无未卜先知之事,又怎能奢求事事尽善尽美?”
泓一一愣,倒也明白。这时门外乍现一人影,泓一一惊,顿时警觉,按剑待发。只见那人影梳了个髻子,身形瘦高,裙裾飞扬,似是个女子。
那人影敲了一敲,轻声问道:“沉粼仙上,你可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