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邵承匆匆的去缴,再把前后的单子一起给药房,领了药之后去护士站,看着护士把点滴配好,走到床边来给么儿的手挂上。
曾姥爷在一旁,不断的抚摸着外孙另一只手。
在他小的时候,打摆子死人是很常见的事情,有的时候听说整个村都感染了,一趟能死十来个呢!也还好现在医学发展了,否则要是外孙真的出了事,他这个老头子……活下还有什么意思呢?
陆云泽的手因为发烧,泛着微微的红。不过因为很瘦的缘故,皮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很容易的就插了针进去。但是这次的护士技术不大好,插进去之后还别了一下,让陆云泽疼得呜咽了一声。贺邵承紧张地去哄么儿,生怕陆云泽的手乱动了,把针头给弄掉了下来。护士也有办法,又回去拿了个空掉的药盒子,放在患者的手心,接着再用胶布绕着贴上,保证患者怎么动胳膊,手的姿势都不会变。
“挂完之后来喊我拔针。”护士拾了一下,嘱咐了一句,“要喝水就去前台取,那里有杯子。”
“好,好的。”曾姥爷点头,“谢谢啊。”
他擦了擦一头急出来的汗水,终于在床边找了个凳子坐下来了。
整个观察室里,这样躺着挂水的人还不少呢。
贺邵承也坐了下来,但是始终都在么儿身边,垂着眸安静又认真的陪着他。
冰冷的液体顺着血管淌入体内,额头上又敷着冰袋,那股让他头疼的燥热终于散去了一点。陆云泽也不那么痛苦了,终于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自己挂着点滴的手很冷,又轻轻的哼哼了两声。曾姥爷已经在边上低着头打瞌睡了,但贺邵承却是立刻弯腰凑了过来,贴在陆云泽的唇边,仔细地听着他说的话。
“么儿,怎么了?”
“手冷……”虽然之前都在痛苦的昏睡,但他也知道自己被带来了医院,挂了药水。生理盐水估计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整瓶都很寒,现在顺着血管流淌到身体里,他的手便完全冷了,在七月份的晚上都觉得冰凉冰凉的。
冷得……都有些疼了。
贺邵承便轻轻地抱住了么儿的那只手,用自己的掌心给他焐。
一大瓶生理盐水一点一滴的进入体内,挂完一瓶之后还有第二瓶。陆云泽自己中途勉强醒了一会儿,睁着眼睛看着身边眼眶下面都泛起青黑的贺邵承,不禁抿起了唇。
“你今晚没洗脸。”他的嗓音很轻,因为曾姥爷已经在边上坐着睡着了,“擦一擦眼角,有脏东西。”
贺邵承听话地低下了头,给自己擦了擦眼睛。
他的么儿都病了,他怎么可能有心思去打理自己呢?
陆云泽又笑了笑。
从早晨到现在,他的情绪是终于平静了,只是想到王成,心里依旧苦涩的厉害,“贺邵承……我们,到时候去看一看王成吧,送他最后一路。然后多给点白包……”
“嗯,”贺邵承抚摸着他的手,“会的,我们一起去。你不要太自责。”
陆云泽又一次闭上了眼。
上苍给他重生一次的机会,去改变贺邵承和曾姥爷的命运,已经是幸运了。他没有办法再重来一回,去改变这一世的王成。
这就是现实,每一次的选择都会有其相对应的结果,容不得你反复回档。
他吸了吸鼻子,又看了看面前的贺邵承。
这一夜,贺邵承根本没睡,始终都陪着么儿在挂水。两大瓶生理盐水本来就挂得很慢,等结束时天都已经微微亮了。曾姥爷在边上睡得也并不安稳,毕竟是坐着在睡觉,脑袋一往下跌就醒了。而且他也担心着外孙呢,中途还去倒了水给他们三个,又请护士过来再给外孙量一次体温。
陆云泽虽然还有些发烧,但已经退到三十七度五了。
只是低烧,好多了。
药水挂完,医生便建议他们回家休息,按时吃药,正常情况下都很能很快好起来。如果再有不适,再回医院复诊。
曾姥爷千恩万谢,这才重新开车,带着外孙和小贺回家去了。
陆云泽这会儿也不睡了,神好了许多,是自己扶着贺邵承的手上的车。不过他身体还有些发虚,一路上都靠着贺邵承的肩膀,轻轻的依偎在他的怀里,病恹恹地吸着鼻子。他的手背上贴了棉花和胶布,堵住了之前打针的针眼。脸上的绯红此时也退了,但或许因为太久没吃东西,泛着一些明显的虚白。
“么儿,小贺,想吃什么早饭吗?”早餐摊子现在也搭出来了,曾姥爷惦记着没吃饭的孩子们呢,“你们两个都饿了几顿了,得多补补。”
“么儿,你饿了吗?”贺邵承低下了头,轻声询问着怀里的人。
他自从来了这个家,每次吃饭都能吃两大碗,从来没有胃口不好的时候。然而现在因为陆云泽生了病,却是跟着他一整天没吃东西,还一声都不吭。陆云泽眨了眨眼,轻轻的“嗯”了一声。接着他的肚子就叫了一下,让他忍不住的红了耳根。
肚子饿了,就代表着病在好了。
“想吃什么?”
“豆腐花……油条,再来点小笼包?”
曾姥爷听到了,连声说好。
其实直接进路边店里吃更方便,不过考虑到外孙的身体,曾老头还是下了车去买了早饭,打包带回家里去。陆云泽觉得自己还行,能坐在桌边吃,可是被贺邵承强制拉回了卧室,坐在床上给他搭了个小桌子。他嫌自己没刷牙,嘴巴里不干净,贺邵承便去浴室用洗脸的盆子给他接着,拿着水杯和牙刷让他刷。然后再去打毛巾过来,让陆云泽自己擦把脸,接着再开始吃外面买来的早餐。
这样悉心地被照顾着,陆云泽心里头又酸又软,只能低头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条。
“你也吃呀。”
贺邵承点了点头,端起自己的那一份菜粥,一口就喝了一半。
昨天下午就没去学校,今天也肯定不打算去了。这样翘课不和老师打个招呼也不好,而且家里头电话又还坏着,没法直接打电话到办公室里去。吃完了饭,贺邵承就独自跑去了学校,和班主任说了说情况,请了假才回来。
曾姥爷其实挺想在家里照顾外孙的,但是厂子里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订单像是雪花一样飘过来呢。他只能拜托了小贺继续照顾着,自己又骑上电三轮匆匆走了。
陆云泽吃完了早饭,肚子里热乎乎的,躺在床上又像一条泥鳅一样滑进了被窝。
贺邵承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先放在了床头,等么儿要喝的时候可以随时喝。陆云泽眨了眨眼,看着他明显发青的眼眶,抿了抿唇。
“贺邵承,你昨晚……没睡觉吗?”
“嗯,但是没事。”他毕竟才十四岁,年轻,熬夜一个晚上不算什么。
陆云泽鼓了鼓腮帮子,“你快上来睡觉啦,我已经好了,倒是你……别又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