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外孙还给小贺牵着手,他忍不住地就笑了,觉得么儿可真是个小睡猪,也就身边有个小贺能照顾照顾。陆云泽还在困呢,要不是肚子饿,估计都不起床的,能直接睡到明天去。他这样迷迷糊糊的,贺邵承和曾姥爷也就不让他做什么了,得一个走神把自己摔了一跤。饭碗和筷子都是直接送到面前,陆云泽眨了眨眼,这才端起来吃了一口白米饭,又愣了一会儿才去夹烧好的鸡块。
贺邵承不禁抿起唇,笑了。
吃完了饭,就又可以睡觉去了。如今也没到大夏天,不用天天洗澡,陆云泽就偷懒了一次,只刷了个牙就回了房间,又一次蜷进了被子里。不过因为之前睡过一会儿,他没那么快就入眠,还抱着被子小声地问贺邵承外面的水有多少。
家里头还是停电的,他们卧室也不要什么大蜡烛,之前给贺邵承过生日时的小蜡烛便点了起来,一个“1”字在床头柜上亮着,一会儿就滴下一滴蜡油。
“不多了。”贺邵承借着月光看了看,“这几天都没下雨,应该会很快退掉。”
“嗯……那么,说不定……学校还会喊我们回去期末考试呢。”陆云泽又打了个哈欠,心里想着等认购证卖了之后的事情,“不过回去见见同学也好……有点想他们了。”
贺邵承也回了床上,把么儿轻轻的搂进了怀里,“嗯,会见面的。”
又过了三四天,水才终于退干净了。
他们在家好好的把一楼打扫了一遍,角角落落的水全都拖出去,两边窗户打开,让太阳好好的照进屋里,把那潮湿的墙壁晒晒干。电力系统也终于恢复了,不过考虑到很多家庭现在的电线可能有危险,政府还安排了检修人员一家一家的来检修,检修完毕了才给开总闸通电。整个城市都在复建之中,门口消失了一个月的摊子也终于推出来了,人们站在久违的路上,晒着太阳,摇着蒲扇,心里都满是感慨。
尽管这一场大水,地方政府和国家都已经尽力的在救灾,但依然有人遭遇了不测,让生命定格在了1991年的这个夏天。
陆云泽等了好几天烧鸡,老板娘一开门就去买了两只,洒满了孜然料。
他终于尝到了这个味道,也不等饭点了,直接就拉着贺邵承吃掉了一只,吃得嘴唇都泛了红,怎么舔都有一层油光。他是真的爱这个味道,吃到了,心也就踏实了,还难得的在家里把课本翻了出来,躺在床上稍微又复习了一下期末考试可能会考的内容。
这会儿也才七月初,他心想着学校肯定会安排一次返校的,最起码也得把暑假作业布置了。果然,又过了一天,学校的老师就开始按照区域一个一个的通知了,都是走上门来的那种。
因为电话都泡坏了,维修都得排队呢。
来他们家的是个初二年级的体育老师,陆云泽也不认识,所以只是知道了要返校这个消息罢了。
他和贺邵承拾好书包,按照规定的日子就去了,路上还遇到了不少其他同学。隔着这一场水灾,所有人再见面时都觉得亲切极了,尤其是那些男生,得了副班和承哥之前的提点,家里头都囤了粮食,这才没挨饿呢!每个人从后排路过都要去摸一下副班的脑袋,让陆云泽不禁扁起了嘴,扭头怒瞪着带起头来的贺邵承。他们已经都到教室了,人也陆陆续续的来的差不多,就是他前桌的王成到现在还没到,怪奇怪的。
“怎么小成还没来啊?”边上的人也纳闷了,“他是不是不知道要返校啊?”
“有可能吧。”陆云泽拖着腮帮子想了想,“我和贺邵承之前去当志愿者,他们家已经都淹了,转移到临时救灾点去的。或许这段时间太忙了,没通知到?”
“哇,副班你和承哥还去当志愿者了?”一群人便好奇了,又是拉着陆云泽讲了一堆抢险救灾时的趣事。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连平常比较安静的女孩子们也都高兴地在和好朋友聊天,整个教室都是学生的谈笑声。然而班主任却是步伐沉重地走到了教室门口,抿着唇看了一圈。
她明明还没说话,但莫名其妙的,全班都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女老师嗓音沙哑的开口了,“老师刚刚得知……我们班的王成同学,在参与水灾救援时,不幸触电……去世了。”
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都僵住了。
在笑的,在闹的,顿时连呼吸都停了,大脑里不断的响起老师的那句话,明明听得懂,可是怎么就不信呢?后排的几个男生也呆住了,他们刚才还在猜王成是怎么回事呢,还想着等他来了之后,要骗他老师很生气,罚他抄一百遍古诗……结果,王成居然去世了?
陆云泽也愣在了原地。
班主任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是哭了,“同学们……我们,一起为王成同学,默个哀吧。”
明明是该默哀,安静,一起追思同学的;然而他们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呢?整个教室逐渐的传来了哭声,女孩子们又是伤心又是觉得害怕,从不知道生死居然会距离自己那么的近。后面的男生则是低骂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嗓子也却越来越哑,最后趴在桌子上哭的一颤一颤的。只有陆云泽还恍惚着,因为他听到班主任说……王成是参与救援时去世的。
当时……他把王成一家送到临时安置点,王成说……也要和他一样过来当志愿者。
心口猛的一疼,眼泪控制不住地淌了下来
第77章 疟疾
陆云泽一直觉得,自己重生这一辈子,是来改变姥爷和贺邵承的命运的。
他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重生也能够改变别人的命运。
如果他没有去当志愿者,或许王成就不会主动参与抢险,也就不会触电身亡了……他们一家肯定还高高兴兴的在一起,就算房子被淹了,被褥、床榻、枕头一时半会儿都睡不了——但至少,王成还活着,还有坦荡和光明的未来。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其他所有人都在伤心地为王成落泪,伤心他们失去了班级里的一位同学,恐惧生死这种事就发生在他们身边;但只有陆云泽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张着唇,恍惚地看着面前的一切,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这个上午的。其他来上课的老师也都听说了王成的事情,不少也跟着落了泪;还有老师带来了一束菊花,放在王成空着的课桌上。
陆云泽就在后面,刚刚好能够清楚的看到那一束菊花。
他像是僵了似的,一直到中午午休时都没动,还是贺邵承把他拉着,才终于站起来的。
“贺邵承……”陆云泽一开口,嗓音都哑了,“贺邵承……”
贺邵承紧抿着唇,面孔也板着。他当初是和么儿一块儿去接送的王成一家,当然听到了王成那句要一起加入抢险队的话。
“么儿……乖,我们先回家。”
陆云泽看着他,忍不住地就抽噎了起来。
但他还知道这是外面,因此一路上都被贺邵承拉着手在走,还没有哭到多么失态的地步。每一步都恍恍惚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往那个方向。这样的情况,中午也肯定不在外面吃饭了,贺邵承直接就带着么儿回了家。曾姥爷今天已经去辣酱厂赶忙安排发货了,因为之前打广告和政府点名表扬的事儿,辣椒厂生意好得简直要疯了。他已经复工复产了几天,每天都忙得老晚才能回来,所以这会儿家里头只有他们两个人。
陆云泽一回卧室,就又哭了。
他坐在床边,紧紧地抱着贺邵承的腰,一边哭一边低喃着“怎么会”这三个字。贺邵承能理解他此刻的惊慌和愧疚,但他到底比么儿冷静许多——“么儿,王成的去世……我们都不想看到。但这一切和你没有关系。是电和水让他走的,不是你,么儿……”
“不……贺邵承,你不懂……”陆云泽哭得眼眶都红了,嗓子也哑哑的,“是我的错……如果我没去,他说不定就不会参与抢险队,更不会在外面淌水触电了……”
他无法把自己上辈子的事情说出来,此刻便只能不断得落泪。
贺邵承紧抱着怀里的么儿,清晰得感觉到胸口的衣服已经潮湿了一片。
对他来说,失去一个同学固然难过,但或许是经历的太多,贺邵承心里也始终把亲人,同学的位置分得很清楚。尽管,听到王成去世的消息,他也十分哀伤。但在贺邵承心口最深的那个圈里,只有么儿和曾姥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