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要在元日的家宴上正式向周仁钧提出为周燕阁议婚。云安这才知道,原来郑家每年的新岁家宴都会邀请周氏叔侄列席。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也难怪周燕阁得寸进尺。
不过,云安一点都不在乎这些,她所想是怎么避开这场家宴,避开崔氏告知议婚。如此,就算还是不了协理此事,却能显得她是后知后觉,便能减轻许多嫌疑了。
未有几日,云安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而为保万全,直到元日前夜她才悄悄告知素戴——她要装病,装一个不惹人怀疑又不必请医家诊治的病。
素戴自然效劳,二郎则是浑无所知。他自那夜犯了大罪,云安便更与他疏离了,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他虽羞愧,亦难知根源究竟在何处,不过成日白忖度,苦水自咽。
元日清晨,二郎想着有家宴,云安总要与他同进同退,心里便起了一丝侥幸,或许云安能赏下几分薄面,就此夫妻缓和。可是,云安心怀计策,等二郎在外室穿戴好了,也根本没有起身。
“二公子,娘子恐怕不能赴宴了,她身子不适。”素戴很及时地进内室转了一圈,然后故作紧张地向二郎禀报。
二郎一听,什么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抬脚就往里冲:“严重吗?昨天还是好好的!快让临啸去请医家!”
“哎呀,公子莫急!”素戴赶紧将人拦住,眼色划过,计策全在胸中,“不必请医家,只要多休息便好。”
“都不能起身了,还不用延医?!”二郎只是觉得荒唐,又要往里冲,“我看你平素极是妥当,怎么忽然不知轻重了!”
“公子你听奴婢说完!”二郎的力道大,素戴险些被撞到,也不敢拖延了,忙道:“就是女孩家行经事,癸水来了。”
二郎至今未与云安行周公之礼,女孩的私密事尚不大通,猛听这话,步子向后一顿,良晌才慢慢体会出来,不觉喉结咽动,脸面飘红:“那……那她,还好吗?”
当着大男人说这种事,素戴也是头一遭,低头回道:“娘子原无病根,许是近日不留心着了寒气,有些腹痛,故而才不便走动。稍待奴婢喂些热汤,她歇歇便会好了。”
近日受寒?二郎脑中一下想起来有三次。一次是襄阳那夜,云安半夜坐在廊下哭,第二回是云安负气晚归,最近一次便是他半夜不睡,云安下榻来看,却没有添衣。
大抵都是他的缘故。
“今日虽是家宴,亦有公子的老师,娘子不去,公子倒不能缺席。素戴已遣小婢禀明大夫人,也自会照料好娘子的。”事情说完了,这人也信了,自然要叫他走。
二郎还是想进去看看,但素戴说得不无道理,而云安也还没原谅他,此时、此事都不大适宜。“若她实在难受,还是延医为好。有任何事都立即来告诉我。”二郎着实两难,说完拖着脚步,一步三回头,捱了半天才走远了。
素戴目送这人,原是忍笑,渐渐却动容起来。
及至二郎踏出院门,素戴便将门户掩了,进到内室去唤云安。一见,云安倒是就在榻上,只是半坐着,两手捂嘴,既羞得满面飞红,又笑得浑身发抖。
“这个法子也太刁钻了些!”素戴颇为二郎抱不平,“先前不算,今天又这样欺哄他,难为他深信不疑,一副牵肠挂肚的样子。娘子,等他回来,你便原谅他吧。”
“这算什么?我又不是专为对付他,就要他深信不疑,崔氏才更不会怀疑呢!”云安自是理直气壮,说着直起腰来,拍了拍素戴,“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我是自保罢了。”
素戴倒也不得不承认这道理,同二郎一时的委屈相比,自然是防着周燕阁更重要。可她还想着二郎临去的神色,却觉出几分疑惑:
“娘子成婚也□□个月了,夫妻夜夜同床共枕,每月行经他都该知道啊。可我刚才告诉他,他还先脸红了,就像原来不懂似的,这倒有些奇怪呢。”
夫妻徒有空名,只有这夫妻二人自己知道,便说出来谁又会信?素戴无意一问,戳在了云安心坎上。
“他有病,病在中枢,不要跟他计较。”云安指着头脑说道。
……
尚才巳时,未及开宴,除云安外,郑家所有人都到了中堂,而周氏叔侄也刚刚临门。
崔氏命人端茶侍奉,一面冷眼细看,那周燕阁打扮得细致灵巧,也没忘穿上那件孔雀锦的氅衣。这便还是带着心思来的,可这心思马上就想不成了,崔氏思及此,不觉窃笑。
堂上热闹,气氛随和。郑楚观请周仁钧上席近坐,说着些学业外务;崔氏暂时静观,闲坐吃茶;郑濡和郑修吾两个小的同在左席,说笑戏耍,与往日无异;一向少露面的黄氏也带着三郎坐在下席。
至于郑二郎与周燕阁,一个在右席,一个在左席,而一个有心注目,一个无意宴饮。
“二哥哥,我听说你上元之后便要去洛阳府上职了,燕阁为你高兴,也祝你仕途顺利,步步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