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在心里犯着嘀咕,但他也没有甩开对方,只自顾自继续道:“十日当天,陛下您找个由头,将温如岚留在宫中,并且将这银针茶送给他,他素来喜欢品茶,定然不会拒绝,介时臣弟会派人暗中在他的茶水中下毒,此毒来自云贵一带特有的一种名叫黄纹鬼脸蛛的毒蛛,只需要饮下一点,就会在五个时辰后毒发,手臂上出现黑色的经络条纹,一步步延伸到心脉,然后毒气攻心而死,并且无药可解。”
“在温如岚毒发前后,大概在子时一刻,臣弟会带领虎贲军从玄武门进城,沿路抄了温如岚的府邸,并且捉拿他的那些党羽。”
孟凡说的计划像模像样的,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套:“这傻子几次都站在温如岚那边,虽然管太师说他八成是被温如岚胁迫的,但搞不好真的就是脑子有问题,我这边跟他说行动计划,说不定他转头就去告诉温如岚了。”
听到这里,孟醒对孟凡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被他猜中了。
孟凡并没有接到,因为他正想的入神:“甭管这傻子到底帮谁,反正我告诉他的计划是假的,就算这傻子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了温如岚也不要紧,正好帮我们设个陷阱,尽管让温如岚派人去玄武门伏击,亥时三刻我便带人从另一边的朱雀门进城,直取皇宫,将温如岚和这傻子一并解决掉。”
孟凡越想越得意,只感觉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皇位已是他囊中之物。
孟醒也毫不吝啬的夸赞他:“二弟的计划当真绝妙!”
“为陛下行事,自然该思虑周全!”孟凡已然有点飘了,孟醒又夸了几句,让他飘的更高了一点。
他夸的真心实意,一点都没有不情愿。因为让孟凡飘的高一点,最后计划失败摔下来时候的样子才能更。
孟凡将事情说完后便告辞离开了,而孟醒坐在原位看着对方离去时难掩得意的背影,在内心小小的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恶趣味。
他觉得自己以前应该是没有这种爱好的,八成都是被温如岚传染的,这就是所谓的近墨者黑吧。
说到温如岚,孟醒的视线换了个方向,他看着远处被挡在重重楼阁后的御书房,温如岚此刻大概就在那里处理政务。
孟醒是不太想主动去找对方的,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引起了这个人渣的兴致,再来一次之前的举动,但是既然拿到了新情报,他还是有必要亲自去告知温如岚一声的。
孟醒这便启了程,他没有走的太刻意,一路晃晃悠悠的晃到了御书房,一副正巧路过的样子。
进了殿门,伏首在桌案上处理公文的温如岚对他扬起了一个一如往常的笑容:“陛下来了。”
他神色正常,仿佛那天以下犯上的举动不是他做的一样,半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
既然如此,孟醒便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态度平常的对他点了点头:“朕正好路过,过来看看丞相,丞相处理那么多公文,真是辛苦了。”
“陛下既然知道臣的辛苦,怎么不给些赏赐?”温如岚十分擅长顺杆爬,抓着孟醒随口一句就撩拨开了。
他说到“赏赐”二字的时候冲孟醒暧昧的眨了眨眼,很明显,他所要的赏赐必然不是指寻常的财物方面的赏赐。
但孟醒并不接茬,只道:“丞相想要什么,自己取了便是,圣旨你都能自己写,又何须过问朕呢?”
他这话说的有点重了,周围的宫人察觉气氛的不对都识趣的低下了头,温如岚也敛了笑意,他使了个眼色,随侍在身后的太监总管心领神会,招呼着一众宫人都出了殿门。
随后又将殿门小心的关上,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两人。
待人走了干净后,温如岚才斟酌着开口:“陛下是在怪臣?”
“没有。”孟醒否认了。他并不怪温如岚,因为他对温如岚的人渣属性认知的很清楚,对自己的地位认识的也一直很清楚。
“朕那二弟一心想弄死朕夺取皇位,管太师则想推齐王上位自己成为国丈,在他们眼中,朕是一个挡路的障碍,非杀不可,但是丞相不想杀朕,起码在你改朝换代前,你需要朕这个傀儡。若非有丞相在,朕或许早就死于管太师和齐王之手了,朕又怎么敢怪你呢?”孟醒将一切都摊开来说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温如岚却似乎从这平静中听出了几分酸楚。
他的陛下果然不傻,对朝堂上暗流汹涌的局势一直都心知肚明,对于自己任人鱼肉的处境,也心知肚明。
温如岚一时有些后悔,后悔前日他太过冲动了,不该对陛下那么放肆。他赶紧弥补道:“陛下,臣不会伤害陛下的!”
孟醒笑了,笑意中带着些许讥嘲,看出来是一点都不信。
温如岚上前一步,握住了孟醒的手腕,他借着相握的力道,来表达自己承诺的坚决:“臣以前是有谋权篡位的想法,但陛下舍命相救的那一次,臣便早已改变了主意。”
“改变主意?丞相改变之后的主意是指前天对朕说的那些吗?又或者平日里对朕做的那些轻佻放浪的举动?”孟醒又问,他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悲凉:“丞相,在你心中,朕其实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欺辱的玩物吧。”
温如岚脸色变了,他想要解释,一向巧舌如簧的唇舌此刻却哑了声,因为他意识到一切辩驳的言语都在自己前日的行径下变得苍白无力。
他突然在孟醒面前跪下,用自己的行动向孟醒证明:“陛下是臣的陛下,永远都是。”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皇帝下跪,在平日的早朝,亦或是稍微正式些的仪式,都需要行这样的跪礼,但这却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人在、本不需要再顾忌君臣之礼的情况下,对着孟醒下跪。
孟醒很清楚这一跪的分量,毕竟在不久之前,没人盯着的时候,温如岚可是连站起身行个简单的躬身礼都懒得做的。正是因为清楚,他此刻才格外惊讶。
他觉得自己可能玩过火了,他就是临时起意想要玩一出苦肉计,装出一副夹缝求存受尽屈辱的可怜傀儡小皇帝模样,借此止住温如岚那些让他有些招架不住的撩拨,或者正在酝酿中的歪心思。没想到温如岚为了表决心竟然肯做到如此,而且那些顺着相握的五指传来的同样真挚的内心话,让孟醒感觉更难以招架了。
还莫名的有一种,自己是玩弄人心的渣男的罪恶感。
孟醒也不想玩弄温如岚的真心,但是要让他接受吧...也委实有点困难,他真的对一个男人不太感冒,虽然他对女人好像也不太感冒...
孟醒突然想起来,在现实世界中,他活了二十多年,恋爱经验为零,暗恋经验也为零,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这是有点奇怪的,一般的人在成长过程中,总会有个让青春期荷尔蒙萌动的暗恋对象,但是孟醒没有,他连心动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体会过。
他会对身边的女性表现谦让,展现男士应有的绅士风度,但那仅仅是遵从普世价值观规定的道德,而不是因为他对她们有任何超越一般界限的好感。
他对所有人都是温和又疏离的,就像上一重梦境中,他会因为温如岚凄惨的童年而对对方多一些照顾,多一些容忍,却不会真正上心,也不会真正的爱一个人。
硬要说这么多年来,谁离他距离最近的话,或许还非温如岚莫属了,虽然是对方强硬的闯进来的。
但孟醒不觉得这个距离是爱,温如岚只是相较于别人离他近了点,他依然不爱任何人。
所以此刻面对这么一份自己无法回应的感情,他才会不知道如何是好。
犹豫再三,孟醒叹了口气,将温如岚从地上拉了起来,安抚的捏了捏对方的掌心,同时回应道:“朕相信你就是了。”
温如岚紧绷的神色终于得以放松,放松之余,还有些后怕,后怕自己差点就对孟醒做了不可挽回的事。
他心里确实酝酿着准备在将一切麻烦解决之后,对孟醒来点强硬的措施的想法,但他于方才才发现,这个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他对孟醒的感情比他自己所以为的还要深重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