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太感慨道:“毕竟是血浓于水。”
梦锦道:“谁说不是呢?有舅舅在,我们就等着看兰眉齐娘mǔ_zǐ的笑话吧。”
那晚,苏太太对初夏两口子盛情款待。梦锦叮咛文泉陪着初夏喝酒,一定要让初夏喝的痛快。
文泉本来和初夏谈的很投机,也心甘情愿的劝酒。
初夏夫妇临走前,苏太太令顾妈准备果篮点心包,又叫来了出租车。
苏太太把弟弟两口子送到公馆门口,眼瞅着汽车开走了。
她回到公馆里,推说累了,便匆匆的回房了。她锁死房门,拉开梳妆台的一层抽屉,心疼的数着劫后的首饰。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要初夏能查清楚焕铭的来历,她心甘情愿的在银钱方面当傻子。
倪月送来了夜宵。
苏太太想起了初夏夫妇提亲的事情,不由得对倪月微微的一笑。
倪月把那只枣色棕漆描金托盘放到小茶几上,奉承道:“太太,累了一天了,快吃些滋补品吧。”说完,端起托盘里的一只白瓷碗,用银勺搅着里面的煲汤。
苏太太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倪月听闻,放下那只细瓷碗,紧赶着问道:“太太怎么想起来这么问呢?”
苏太太看到倪月紧张兮兮的神色,不由得笑道:“你别害怕。我不过是随口问一问罢了。总不见得,你要在苏家做一辈子的使唤丫头。我岂能白白的耽误了你的前途?”
倪月以为苏太太是要惩治她上次和梦锦大闹之事,故意委婉的要她滚出苏家,当即撅着嘴道:“上次,实在是奴婢一时冲动,顶撞了大小姐。事后,奴婢已经忏悔过了。”
苏太太一摆手,笑道:“你多想了。上次的事情早都过去了。这会儿,我是巴心巴肝的为你的前途着想呢!”
倪月微微一愣,低声试探着道:“太太既然如此说,肯定有了想法。为何不跟奴婢说明白了?省得让奴婢的心里存着疑!”
苏太太拉起倪月的手,缓缓的摩挲着,道:“你生的这么的水灵,心眼又灵巧,难道没有心上人?”
倪月听闻,眼前蓦然闪现过文泉的模样。迎着苏太太好奇的眸光,她立即敛神思,笑道:“哪有什么心上人呢?”
苏太太道:“也是!公馆里的小厮们虽然年轻,可毕竟都是粗蠢的人物。哪有人能配得上你呢?”顿了顿,道:“也罢。我留心替你做个媒吧。”
倪月听到苏太太这番话,心里也动了好奇,不由得问道:“太太的心里肯定有了合适的人?”
苏太太端起细瓷碗,用银勺搅扰着碗里的煲汤,道:“天机不可泄露。”说完,故意抬起眼皮看了倪月一眼,眸光里饱含着高深莫测。
倪月忍不住笑了,道:“太太真是的。引着奴婢心花怒放的,最后竟然不告诉奴婢。”
苏太太没有搭话,喝了几口煲汤,笑道:“要是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等过完年,我就领你去那家子相亲。事先告诉你,那家子可是大户人家。你看到了咱们苏公馆,你就看到了那家子。”
倪月倒吸一口冷气,觉得如在梦里。她缓了缓,心急火燎的道:“太太,奴婢肯定是去做小?”
苏太太一摆手,挑起一只眉头,道:“怎么可能做小呢?你是要做正房太太的。”
倪月眼瞅着苏太太脸上的盈盈笑意,一时间,竟懵懂了。
苏太太道:“其实,是那家子的人看中了你。那家子的太太让人来提亲。我不过是传话的。你这小蹄子真有福气。真是前世修来的。”
倪月道:“太太索性把那家子告诉奴婢吧。”
苏太太道:“那家子的太太嘱咐了,暂时先不告诉你,不过是害怕你羞臊了。不过就是这几天的功夫!等过完年,你就随着我去相亲吧。”说完,咯咯咯的笑着。
倪月满心欢喜,伺候着苏太太吃完夜宵,她端着那只枣色棕漆描金托盘走了。
房门深掩。
苏太太对着棕漆雕花木门冷笑一声,眸光里涌现恶毒,鄙夷,当然还有嘲讽。
倪月回到下人房里,又是一夜辗转反侧。她思前想后,先是欢喜,随后又觉得忐忑。
真要是哪个大家子的太太相中了她,这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可如果是苏太太故意安排,那就吉凶未卜了。
她和苏梦锦大闹过一场,苏梦锦岂能饶的了她?只怕苏太太是口腹蜜剑!
倪月拿定主意,到时候随着苏太太去那家子相亲,看一看情境。总不见得,刚一相亲,她就被逼着入洞房吧?
可天底下的事情很难说。到时候,在袖筒里揣着一把剪刀,以防不测。
倪月想毕,用手捏起身侧素布窗帘的一角,向玻璃窗外瞅了一眼。哪有月亮?漫天游走的浊云,幽灵的怪谲诡异,肆无忌惮的霸占了天幕。
她松开素布窗帘,冷笑一声。
顾妈的枕头里塞着菊花碎瓣,她一翻身,引得枕头里的碎菊花瓣吱呀吱呀的响动。倪月嘟囔了一句,却引得顾妈低声道:“还没睡呢?”
倪月吓了一跳,低声道:“你也没睡着?”
顾妈缓缓的道:“兰姨娘出去好几天了,连带着乔妈也跟着出去浪荡!”
倪月冷笑道:“人家的主子心眼活泛。不像咱们的主子,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顾妈道:“过年的赏钱还没发下来呢。外面守门的小厮们也都抱怨。”
倪月道:“你不说我还差点儿忘了。”
顾妈酸溜溜的道:“她的娘家人又来打抽丰了。每次走,都是大包小包的。”
倪月叹息一声,道:“谁让人家的命好呢?我们只能眼瞅着,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顾妈没吭声,一侧身,又引得枕头里的碎菊花瓣子吱呀吱呀的响。
倪月也不再出声。
顾妈冷不丁的道:“谁知道大太太又和她的娘家人捣什么鬼?肯定算计着兰眉齐。”
倪月道:“要是老爷不过早离开,兰眉齐的日子肯定过的烈火喷油。只可惜,老爷子早早的走了。”
顾妈笑道:“你这蹄子是不是想当姨太太了?”
倪月道:“要是能当上大家子的正房太太,谁还愿意做姨太太呢?”
顾妈冷笑道:“你有那命吗?”
倪月嚷道:“那也说不定。”说完,便侧过身,不再搭理顾妈。
那晚,文彬回到家里的时候,敲了半天的门竟然没人开。
他在筒子楼下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腿乏了,便走了进去,坐在矮楼梯上。
屋顶有一只电灯泡,在寒气里发着沉沉的昏光,只能照亮巴掌大的地方。
文彬坐在沉沉的昏光影里,身上披着一层昏黄的光。
寂寂里,他细细的回想着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抬眼一望,看见爸妈立在面前。
廖老先生和太太像是受了惊吓,有些失魂落魄的。
文彬急忙起身,笑着打招呼。
昏黄的灯影停在老夫妻的脸上,俩人脸上的皱纹沟壑显得很清晰。
文彬看到,父亲腮上的皱纹竟在微颤着。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不由得聚会神的打量着。
岂能有错?昏沉沉的光影里,老夫妻的嘴唇正发着抖,连带着下巴也发着抖。
老夫妻分明着了极大的气恼。
文彬吓了一跳,正准备问缘由,却见俩人脚步沉重的上了楼梯。
来至楼上,母亲掏出钥匙开了门。她的手一哆嗦,钥匙竟然落在了水泥地上。
文彬急忙捡起钥匙,亲自打开了屋门。
老夫妻竟然忘记了进门,呆呆的站在门口。
文彬愈发的迷惘。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廖老先生叹息一声,簇拥着廖太太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