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吻掉林涧松不知不觉间流下的泪水,这个时刻都像鼓满风的帆一样的男孩,如今满眼仓皇,让她一阵阵心悸和怜惜。
“你说,你快乐的时候,是不是害怕暂时转移了?你难过的时候,也是不是因为感到不公平?嫉妒、悲伤这些感情统统都是恐惧的变体。害怕就害怕了,没什么不好的,失去了就再拿回来。”
云蓁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对他说:“你的盒子倒了,我们就把它扶起来,再把它填满。”她张开胳膊,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圆来,“把它填得满满的,高高的,再给它加个盖子,保证再也漏不出来,好不好?”
林涧松笑了出来,眼前一片模糊,他看到云蓁狡黠得意的笑脸,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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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到林涧松家巷口,站在马路对面,林涧松神色恍惚地对她说:“就是这儿吧。”
云蓁没说话,她比他还要清楚他是怎么被撞上天空,又掉下去的。以前她还以为电视剧里的撞人画面都是夸张手法,没想到现实只会比电视剧更惨烈,骨堆肉砌的一个身体,碰上一大块高速前进的铁块居然像个毛绒玩具一样,如此不堪一击。
“疼不疼?”她轻声问他。
他看起来有点苦恼:“好像不疼吧,忘记了,就记得很晕了。”
“你是怎么有勇气跳下去的?”林涧松也问她。
“也不是勇气吧,就是一分一秒也忍不下去了,那个时候满脑子都是快点快点快点跳下去就结束了,和勇气无关。更多的像是解脱吧,就像你在海里游啊游,永远也看不到岸边,但是突然看到有块小岛,越游越近,马上就要游到了,就会特别着急,特别向往。就是那种感觉。”
云蓁看了林涧松一眼,发现他目光盯着对面街口的路灯,有点迷糊又有点无措的样子。
林涧松是云蓁长了这么大,少数几个所有的特质她全部都喜欢的人之一。偶尔有时候,她也会想他们两个人其实很不相同,无论是性格、爱好,还是整个大方面的人生态度,都不尽相同。
林涧松一步步走到现在,走的有多不容易,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她也能窥探到几分,换了别人,那么多难关,早就走不下去,躺倒在路边使劲哭嚎了。他是个秉性特别坚韧的男孩,这种超出一般人的坚韧让云蓁很多时候都很佩服他。
她喜欢他,佩服他,不单是爱恋,也有种“吾爱孟夫子”的感觉,她欣赏他。
林涧松这个人,会给自己定目标,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这个目标往前冲,路上所有障碍他都能一脚踢开,继续向前。可是这次,前面的不是小陷阱,而是个悬崖,他毫无预警地跌了进去,像超级玛丽一样,game over了。
林涧松的整个人生都建构在“好好活”的这个概念上,他从来没有把“意外”这个选项纳入进来,然而命运很多时候就喜欢和你开个拙劣的玩笑,他被恶意地推了一把,跌倒在地,却连哭都不会,只能茫然失措地停在原地,好像连怎么爬起来都忘了。
可是云蓁也并没有就这样把林涧松当作那种脆弱易碎的玻璃人,抛开坚硬的他用来保护自己的外壳,林涧松其实是个有点柔弱易感的人,正是这一点柔弱易感,是他所有吸引她的根源。
云蓁的成长过程中,她的心其实已经被李素君和云廷山打磨得非常坚硬了,她不在乎很多人和事,连她自己也不在乎,她的父母给她焊上了一层厚厚的情感边界的铁窗,也让她在历经任何羞辱、责骂后都能马上抛之脑后,擦擦膝盖上的血继续站起来。
但是林涧松没有,他自己给自己打造了个框子,顺着这个框子慢慢长起来,没有人告诉他单有个框子其实是不够的,还需要有点看淡一切的本领。这个男孩子,被掠夺走了他赖以生存的前进动力,他如今就像是剪了羽翅的飞鸟,飞不动了。
云蓁终于明白,她之所以会对林涧松心生喜欢,甚至满心迷恋,不全是因为他看起来无坚不摧,满身都是勃勃生机,而恰恰是因为,当他被折断双羽时流露出来的那股柔弱和天真,让她满怀怜惜,想要给他医好伤口,接回断翼。
他们都是不完整的人,都需要从对方身上找到一点自己丢失的魂魄,再给自己拼接起来,那样他们才能全须全尾,才能算作是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