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冰说道:“你回屋里去吧。如果你义父能回来找你,我会送你出去的。”
韩松道:“先生!”
她走上前一步,但谢冰已经转身往外走去。
官署里一片空寂,长廊中暗影幢幢,露天庭院里雷声和电光沉闷地闪过。
韩松跟在他后面叫道:“桃源也有甘露教的人!”
她追到谢冰,飞快地说道:“我的使女曾经是甘露教的人。她见过卢临川!先生不担心这也是甘露教的计策吗?”
谢冰步伐并不停顿,说道:“并非如此。我心里有数。”
韩松道:“他是个反复小人!”
谢冰道:“确实。”
韩松愕然道:“你知道?”
谢冰道:“很难不发现。”
他绕过韩松,韩松扑上去拦他,猛地撞在一根庭柱上。她一个踉跄,滑下几级台阶上,侧面摔进庭院里。谢冰倒停下来,走过来弯腰查看她。雷电在他背后的夜幕里无声闪过。韩松紧抓着他的衣袖,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先生下这么大功夫,就是为了摆脱这样的人,难道又送上门去?”
谢冰说道:“郡王性情软弱。我可以对付卢观。”
韩松道:“参与这样大的事,郡王一定非常信赖他。先生今晚如果选错了,还经得住再这样筹划一次吗?”
谢冰说道:“哦?那你想说服我把绵城给谁?傅易吗?”
他此时也终于去掉了与韩松说话时带着的一抹温情,显出他一贯的冷漠尖锐。韩松说道:“让我义父回来,控制绵城出兵,还是可以和刘将军一起歼灭甘露教。先生为了除掉何道士和刘将军,让郁州所有的兵力都对撞了。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何至于此!许謇来时,又拿什么抵抗?”
谢冰说道:“傅易不过也是刘永的棋子罢了。”
韩松说道:“我知道先生在城中长久得不到援助,非常愤怒——”
谢冰说道:“你知道什么。”
韩松对他喊叫道:“所有人都是逐利而来,我义父却因为与先生志同道合,才被你驱使,先生没有感到愧疚吗?!”
谢冰没有说话,韩松恳切地看着他:“我知道先生心里动摇!先生认为所有人都无法指望,预备着未来也这样独自一人战斗下去!但是如果有人可以并肩作战,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雷声滚滚,震响天空,好像急促的战鼓。一霹雳挟着爆裂的电光划过。庭院有一瞬间亮如白昼。谢冰在这电光中看了她一会儿,说道:“太迟了。”
韩松说道:“怎么会迟!”
谢冰说道:“我与甘露教合谋至此,无法洗清。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韩松说道:“我能明白先生的苦衷,别人当然也能明白。“
谢冰说道:“你此刻想说服我,所以这样说罢了。”
他看见韩松一脸惶急,竟然微笑了一下,说道:“你跑到这里来,怎么知道我不是被桃源郡王收买?”
韩松说道:“殷先生曾经对我说,阅读群史,能看见人心。那天我与先生读史,先生说,晏子的誓言,即使不说出来也是一样。我因此看见先生的真心。”
谢冰沉默良久,道:“青霜。”
他扭过脸,伸手按在双眼上,像一支不堪重负的孤木,终于弯曲了脊背。韩松热烈地注视着他。落雨前的狂风席卷了庭院,所有树木都剧烈抖动起来,发出撕裂般的呼号声。
终于谢冰放开手。他表情恢复了平静,看着地面说道:“四方人马互相牵制,现在都已经发动。你叫傅司马回来,局面非常复杂,结果难以预料。”
韩松说道:“我下午已经派人给我义父去信,请他折返。来回最多一日一夜。只要先生能稳住城里的武力,桃源兵至时不开城门。就是绵城与刘将军夹击甘露教。”
谢冰有点茫然。他皱起眉头,说道:“这时薛庆已经准备出发袭击绵山,你把傅司马叫回来——”
韩松深吸一口气,说道:“薛都尉已经死了。尸首正在官署里。”
谢冰愕然看向她。
此时最后一阵惊雷炸响。大雨滂沱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