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然愣着没动,那人便转过来,嘴角带着笑,眉头微微蹙着,感觉有些埋怨的样子:“想什么呢?吴蔚然,快点儿呀!晾衣杆我快要撑不住了。”
是程郁。
吴蔚然从梦里醒来,缓过几个呼吸,摸了摸眼角,这才触到一点湿意。
第九十七章
海源总部是一座独立的大厦,建在距离海城市中心不远的位置,但就地理位置而言,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不过据说海源集团的总部原本在海源第一家商场,也是海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的商场楼上,那整栋楼都是海源的,后来随着市中心的地段价格一路飙升,海源干脆撤出市中心,重新选择了一个新的办公区域,将原有的大楼出租。
吴蔚然在去海源的路上已经飞快浏览了海源的历史,其实助理完全没必要准备得这么详细,在过去的几年里,吴蔚然对海源、对翟雁声的了解已经到了一种过分执着的程度。他不敢让别人知道,只在一个又一个忙完工作的夜里,偷偷搜索海源和翟雁声的近况。
所以吴蔚然自然也知道,翟雁声连续三年都获得坊间给予的海城最佳单身男的称号,毕竟在媒体那里,这三年里他没流出任何绯闻,去学校接送孩子的照片倒是被不少人拍到过。翟宁宁不在社交媒体上露脸,每次被拍到都是一片马赛克,只有翟雁声牵着小女孩的画面让许多单身女性心动。
吴蔚然不知道翟雁声是不是也听说过自己的名字,他想应该是有的,多年不曾见面,吴蔚然已今时不同往日,终于勉强有了能和翟雁声抗衡的力量。
但翟雁声似乎有意给吴蔚然一个下马威,他应允了和奇遇的商谈,等吴蔚然带着人来了,接待他们的却是赵铭译。
赵铭译也没有什么变化,他彬彬有礼地将人带到会议室,说:“实在不好意思,翟先生临时有事,不能参会了,所以这次的合作由我来负责。”
吴蔚然笑了笑,说:“原本也想着,小小一个合作,对海源这样……的大集团而言,难道还要大老板点头应允吗,今天见了面,又见到赵先生,才发现原来海源的大老板这么重视这次见面。”
赵铭译不失分寸,说:“翟先生说了,吴总是熟人,原本是该亲自见面的。”
吴蔚然想说翟雁声别是临阵脱逃了才好,但最终忍住了,几年过去,他已经能克制自己的脾气,不再一点就着,也不轻易被蛊惑。
于是吴蔚然换了个更舒展的姿势,又换了个话题问赵铭译:“是熟人,我跟赵先生也是熟人。赵先生什么时候从云城回来的?”
赵铭译笑笑,道:“去年,没想到数面之缘,吴总还惦记着。”
吴蔚然礼貌客气地同他攀谈,仿佛先前的含沙射影都是错觉,倒显得他们真像是曾经的旧友熟人一般:“海源在云城的阵仗那么大,想忘记也实在很难。不过项目这么快就都结束了吗?”
赵铭译如实回答他:“按照原本的规划,大部分已经投入使用了,还有一小部分工程正在尾,我的主要任务完成了,也就可以回来了。”
赵铭译的反应很快,说完便立刻反问吴蔚然:“不过吴总这些年都没有回过云城吗?云城变化很大,有机会可以亲眼看看。”
吴蔚然的表情僵在脸上,只那么一瞬,他很快回答说:“赵先生贵人多忘事,我本来也不是云城人,工作忙起来以后也就没有机会再回去了。”
其实赵铭译猜的没错,吴蔚然这些年的确没有再回过云城,甚至也没有再回到江城、回到父母身边。吴蔚然没有主动与父母联系过,逢年过节,除非父母主动打来电话,吴蔚然也不曾给他们拨去一个电话。
去年周春荣退休了,恰逢吴蔚然在海城买房,但周春荣直到吴蔚然的房子一切装修好住进去两个多月了,才知道吴蔚然买了房。她萌生出想要来海城照顾吴蔚然生活起居的想法,吴蔚然连夜给父母转去一笔钱,让他们在江城安心养老,断了周春荣的念头。
周春荣当然知道这是吴蔚然无声的谴责和怨恨,只因他们是他的亲生父母,吴蔚然没有办法做出更过分的事,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反抗。
周春荣更在这几年间隐约意识到吴蔚然和戚晓寒当年的订婚的确是一纸空文,是吴蔚然拿来蒙骗他们的。周春荣从一开始的期盼两人尽快结婚,到现在已经无欲无求,反倒是吴蔚然更会拿着已经订婚的事情做文章,让周春荣没有置喙的余地。
自己被儿子这样排在千里之外,周春荣也时常想,难道真的就是为了那个年轻且清秀的男孩子吗?如果当时自己没有那么反对,跟儿子的关系是不是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每次想到这里,周春荣都会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她还是不能完全接受儿子的确是在为了一个男人跟父母疏远的事实,唯有一直自欺欺人。
吴蔚然和赵铭译聊完,在具体的内容上双方都没有什么意见,只等着下一次来签合同。吴蔚然离开海源,坐上回公司的车。
吴蔚然的助理在一旁同他闲聊,说:“头儿,感觉你刚才好酷好凶。”
吴蔚然问:“是吗?很凶吗?”
助理点点头,道:“对,很凶,跟平时都不太一样。”
吴蔚然便笑起来:“平时你们不是也私下里说我太严肃吗?有什么不一样的,专心开你的车。”
·
吴蔚然再次见到翟雁声是在一场商业酒会上,以往实体商场和互联网网站之间是两个绝不重合的行业,同行之间的聚会也都八竿子打不着,但从这一年年初开始,海源也开始探寻摸索新的营业模式,正在接触新的行业,这场酒会就请了翟雁声到场。
原本以为翟雁声这种身份的人不会轻易接受新贵们的邀请,没成想翟雁声倒是真的赏脸,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诸多海城商业上的旧友前来捧场。
吴蔚然手头有事,加了个班,到达酒会现场时,酒会已经开始了,正是主办致辞的时间。他远远站在人群后面,只在主持人提及他时,微微点头颔首以作回应。主持人把到场嘉宾都介绍一番,最后隆重地介绍了翟雁声,翟雁声在台上客套一番,酒会才算开场。
吴蔚然远远看着翟雁声,他和三年前没有什么分别,仍旧是那副讨人厌的高高在上的模样,围在他身边的人也没有变少,只是吴蔚然看着的这么一会儿,就有两三个来酒会上碰运气的外围女端着酒杯往翟雁声身边蹭。
谁都知道翟雁声现在单身,即便不去梦想那个翟太太的位置,只等翟雁声随手漏一点,也够这些外围过上好一阵的舒坦日子了。况且钓谁不是钓,翟雁声起码年轻英俊,比起大腹便便又秃头的老头子们强了百倍不止。
但翟雁声都一一拒绝了,他口味刁钻,这种在外打野食的事情从不屑于去做,否则沾上了撕都撕不掉。这场酒会除了吴蔚然之外,还有个翟雁声的老熟人到场,洪奕拨开人群走到翟雁声身边,亲昵地挽着翟雁声的手臂,将他从难缠的外围女身边救出来。
“翟先生,好久不见了。”洪奕说。
翟雁声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出来,接过洪奕递过来的酒杯,说:“是吗?上个月不是才见过吗?我出席的场合,你能混进场的,不是都来了吗?”
洪奕被翟雁声揭穿,倒也不在意,皱着鼻子笑起来,这是她的招牌笑容,这样笑起来的时候颇有亲和力,她说:“我也没别的想法,怎么说咱们也算是故知,难道就不能一起喝一杯吗?”
翟雁声将酒杯跟她手上的酒杯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而后道:“你看,喝过了,你走吧。”
洪奕哪里肯走,先前她想方设法和翟雁声碰面,翟雁声都有许多工作上的事情,她根本没有近身的机会。只有这次好不容易抢到机会,她是万万不能放翟雁声走了。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在同一场来“觅食”的人中,显然已经青春不再,胜算也就更小,她只能厚着脸皮追着翟雁声不放。
吴蔚然远远地便看到翟雁声被另一个女人纠缠着,心想翟雁声这人异性缘倒真是不错。看着翟雁声不耐烦的样子,吴蔚然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难得在翟雁声脸上也看到这种表情。
于是吴蔚然端起酒杯走到翟雁声身边,说:“翟先生,有几个问题想跟您请教,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翟雁声见是吴蔚然,先是沉默,而后笑笑,对洪奕道:“你看,我现在有工作上的事要谈了。”
洪奕知道翟雁声的规矩,他忙工作的时候向来是六亲不认,因此不敢再在翟雁声面前撒娇卖痴,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翟雁声。
洪奕走了,吴蔚然没走,他道:“翟先生不会真的觉得我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跟你谈吧。”
翟雁声也不甘示弱,说:“工作上的事情,我不是已经让赵秘书去跟你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