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低着头,小声说:“我知道。”他似乎又哭了,温热的眼泪落在两人拉在一起的手上,吴蔚然感觉到一滴又一滴的眼泪,像砸在他心头。
“我是想离开他,一直都想离开他,不然我根本不会来云城。吴蔚然,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想法和要求都很无耻,但是只有你了,你在那里,我才能下定决心离开他,如果你不在那里,我就没有力气也没有机会离开他了。吴蔚然,你不能给了我希望以后又毁了这份希望。”
程郁说得极快,但吴蔚然都听明白了,他感到一丝荒唐,又感到一丝冲击,最多的仍然是直冲天灵盖的亢奋和激动。程郁说这话的意思无疑是在回应,回应吴蔚然一直以来的感情,也在回应吴蔚然方才破釜沉舟的一击。
程郁不仅也对吴蔚然有情,他还比吴蔚然想象中更加依赖信任着自己。
程郁好像完全陷入了情绪当中,他颇为崩溃地继续哭着说:“对我好,所有人都说他对我好,包括你,但是没有一个人问我是不是需要这种好,也没有人知道这种好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更没有人愿意探究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必须要接受他的好,我为什么就不能离开他开始新的生活?”
程郁控诉累了,也哭累了,跌坐在沙发上,手却仍旧拉着吴蔚然的手,吴蔚然便陪着他一起坐下,他沉默地等待程郁情绪恢复如常,见程郁已经能够平静下来了,吴蔚然才捏捏程郁的手,问:“那我呢,程郁,我对你来说什么?是你为了刺激他而选择的偷情的对象吗?”
程郁瞪大眼睛望着吴蔚然,连连摇头,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吴蔚然逼问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程郁犹豫了一会儿,主动凑近吴蔚然,他眼睛忽闪忽闪,睫毛抖得很快,看起来极为紧张,吴蔚然睁着眼睛保持姿势坐着没有动,等待程郁接下来的动作。
程郁在吴蔚然唇角轻轻落下一个吻,然后退开,小声说:“是这个意思。”
吴蔚然仍旧不为所动,继续逼问程郁,“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程郁,我不明白,你要直接说给我听。”
程郁小声说:“离开他需要计划也需要时间,一朝一夕我一个人做不到,吴蔚然,我需要你,我也只有你了,你帮帮我,救救我。”
吴蔚然抬眼望着程郁,他刚哭过,一张脸像雨后的天一般,素净漂亮,眼眶和鼻头还红着,似乎随时都在酝酿下一场眼泪。吴蔚然看了一会儿,一把揽过程郁亲了上去。
程郁在他面前的下一场眼泪,吴蔚然不希望是因为伤心而流的了。
·
程郁被推倒在沙发上,吴蔚然的亲吻强势且不留余地,程郁的手臂攀着吴蔚然的脖颈,难耐地扭了两下,然后被吴蔚然按着不许乱动,只能承受吴蔚然的亲吻。
客厅里窗帘敞着,正午的阳光洒进来,若是有人有心,就能站在对面家属楼的窗前看到这香艳的一幕。这显然太刺激了,程郁的喘息亢奋起来。好半天,他才在亲吻的间隙说:“窗帘,窗帘没拉。”
吴蔚然抬头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问他:“为什么要拉窗帘?你想做什么吗?”
说这话时吴蔚然抚着程郁细瘦的腰,他的手指来回摩挲,程郁浑身大震,他下意识更紧地攀附着吴蔚然,央求似的道:“求你。”
程郁有种清冷的倔强,甚少开口求人帮忙,所以当吴蔚然听到他这样一声求你时,只觉得半边骨头都酥了,他站起身,道:“好。”
窗帘拉上,客厅黑了不少,程郁的表情也没有那么清晰了,这让他胆子大了一些,吴蔚然坐在沙发上以后,程郁顿了一秒,见他没有要靠过来的意思,便主动爬到吴蔚然的腿上去。
吴蔚然半揽着程郁,以防他掉下去,程郁便倚着吴蔚然的支撑,腰隔着一层薄薄的工装,贴着吴蔚然温热的手掌,他低着头,小声说:“以前骗你,对不起。”
他分明是在道歉,但吴蔚然好似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程郁的真心悔过,他只觉得程郁像个拿捏住他全部心思的妖,随意伸手一勾,他的魂就跑了。程郁就这么依仗着吴蔚然的爱,让吴蔚然对他无能为力,百依百顺。
吴蔚然泄愤似的搂着程郁亲吻,程郁的嘴唇被吴蔚然反复吸吮,唇舌都麻了,然后他敏感地感觉到吴蔚然的下身直挺挺地顶着自己。程郁和吴蔚然显然都注意到了,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瞬,吴蔚然先推开了程郁。
他站起身,道:“我去一下卫生间。”
再从卫生间出来时,程郁已经将窗帘拉开了,大片的阳光再次洒进房间里,老式楼房采光不错,程郁坐在光影里,半垂着头,瞧着委屈又难过,听见响动又立刻抬起头望着吴蔚然的方向。
吴蔚然觉得程郁这样有些可怜,他总是不自觉地可怜程郁,但是吴蔚然冷静一瞬,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手表,然后说:“该上班了,走吧。”
第七十章
程郁晚上回到翟雁声在云城的“家”,跟翟宁宁打了很久的电话,翟宁宁期中考成绩突出,仍旧是每门课都是满分的好成绩,程郁在电话里夸了她,又因为这次没有一同回去而哄了她好一阵,最后又跟翟家二老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以后,程郁身心俱疲。
方才在电话里翟雁声说第二天要去给翟宁宁开家长会,结束以后打算带着翟宁宁玩几天,弥补这几个月的缺失,甚至还提到等翟宁宁放暑假了,想接她来云城的事情。翟雁声以一种商量的语气在同程郁提起这些事,程郁心思缥缈,随口应付几声,好在翟雁声身边有翟宁宁最能闹腾,没有让翟雁声看出端倪来。
翟雁声全家人都需要程郁打起十二分力去对付,即便翟宁宁对程郁亲昵,翟家二老也十分友善,他们只差把我们是一家人这话说出口,只有程郁明白他们其实是不一样的。翟家所有人对他的满意,都来自于他对翟雁声的温顺。程郁能照顾小孩、孝敬老人,能陪着聊天逗乐,也能帮着打理家里。程郁沉默、安静,不聒噪吵嚷,也不搬弄是非。
到了翟家这个境地,翟雁声身边的那个人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的确也没有那么重要。只要那个人有以上那些品行,至于家世门楣之类的,有了那是锦上添花,没有的话,倒也无伤大雅。
程郁洗了澡,心中却因激动和烦躁而睡不着,他翻身起来趴在窗前,望着窗外。入夜了,外边静谧幽深,小区绿化做得好,这个时节树木草丛都郁郁葱葱,程郁打开窗户深吸一口气,烦闷的心情得到了一些安抚。
程郁知道自己是因为紧张,又或者说是太过刺激了,他从没有想过下午那一幕会真的发生在他身上,他在翟雁声的空间里,跟别人亲吻拥抱、亲密接触。
程郁不敢想象有一天翟雁声知道实情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但程郁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在吴蔚然那里感受到了一刻也等不得的迫切和冲动,而这样的情感是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的。
宿舍里只有吴蔚然一个人,显得实在太过安静了,吴蔚然躺在床上,从窗前的窗户上可以看到外边的天井,还有高挂在天井上的月亮。这一晚月色如水,月光洒在室内,清凉无波。吴蔚然睁着眼睛,回想着下午发生的事情。
程郁说让他救他帮他,却没有说如何救怎么帮,但是吴蔚然明白,自己对程郁而言像是一种心理支撑,是程郁勇气的来源,如果自己先放弃了,程郁恐怕什么也做不成了。
这作用看起来十分了不起,但吴蔚然明白自己只是做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备胎,和从前的区别只是现在是程郁需要他、离不开他了。
吴蔚然想了一会儿,翻了个身,他想他对程郁还是无能为力,无法拒绝程郁提出的任何要求,那一下午的逼问和确认,都只不过是在确认程郁是不是也对他有同样的心意,是不是也需要他,只要得到肯定的答案,他就沉沦在程郁编织的那个世界里万劫不复。
·
第二天上班,赵铭译果然没有来接程郁,程郁自己坐车去上班,路途遥远,没有翟雁声那辆车,程郁的脚程慢了许多,到厂里时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不过毕竟没有什么人会真的在意程郁的考勤,再加上机床车间一向是翘班逃班的重灾区,并没有什么人跟他计较。
程郁坐在办公室里掏出手机,手机很安静,没有短信电话,从前吴蔚然热情似火的时候总是短信来个不停,现在吴蔚然一言不发,程郁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总是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程郁发了会儿呆,主动给吴蔚然发短信:“中午一起去吃饭吧。”
等了好一会儿程郁才到吴蔚然的回复,他说:“在开会,中午有工作餐。”
程郁看着这短短一行字,就明白吴蔚然拒绝了自己一起吃午饭的提议,他将手机放在桌面上,再度惆怅地望着窗外。
没什么事情做的工人们都在外边站着闲聊,机床车间的院子里进入初夏后格外舒适,院子里郁郁葱葱,各种果树林木都长得郁郁葱葱,比之荒凉萧条的冬日,现在这个时节最是凉爽。赵雯挤在一群工人堆里聊天,偶尔抬起头,程郁的眼神跟赵雯对上,赵雯不太自在又难洋洋得意地回目光。
程郁觉得十分疲惫,老旧的办公室里即便朝阳,阳光洒进来以后也总带着一股年岁久远而不可避的潮湿与霉味。程郁觉得自己也快要发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