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雯被吴蔚然讥讽一通,十分尴尬地干笑两声,而后跟曹瑞雪一起望着车窗外,没有再说话。
但是她这个姿势其实很别扭,因为上车时她想着跟吴蔚然聊天,所以斜线视角肯定是最方便看到吴蔚然的,尽管看不到表情,但是万一吴蔚然转过头就能一眼看到她。可同时,赵雯又不想让曹瑞雪坐在中间的位置,既能和吴蔚然搭话,又能和程郁搭话,所以自己坐在了程郁和曹瑞雪的中间。
现在她扭头朝外看,远没有坐在窗边的曹瑞雪舒服。赵雯自己也知道这姿势不舒服,所以面色更是不好,曹瑞雪的手机嗡嗡震动两声,赵雯连忙拍拍她。
“小雪,你手机在响。”
曹瑞雪扭头看了眼放手机的口袋,道:“没事,是短信,下车再说。”
赵雯又没话题可聊,闭着嘴继续看向窗外,没过一会儿手机又震动起来,赵雯只好又拍拍她。“你还是看一下吧,这短信来得好密集。”
曹瑞雪只好按她说的拿出手机,赵雯连忙八卦地将脑袋凑过去,结果是一行陌生号码。显示出的第一条短信是刚刚到的,写着“刚才我们在车上商量了,之前没尽兴,今天晚上一起去篮球场上坐坐。”
曹瑞雪又翻到上一条短信,是之前到的,写着:“曹瑞雪,我是陈子明,今天晚上要出来去篮球场吗?”
厂区家属院里有个篮球场,平时厂里的大爷大妈都会在球场跳广场舞,当然也有不少人打篮球或者做健身器械,一到晚上,篮球场总是很热闹。
但是这么大冷的天,去篮球场能有什么可玩的。
不过这显然不是重点,重点是探头过去的赵雯也看到了这条短信,而陈子明,原本是赵雯想要追求的那个人。
赵雯了好大的劲才维持住自己的表情,状似淡定地问曹瑞雪:“那天出去玩,那么短的时间你就跟陈子明熟悉起来了啊,不错啊。”
曹瑞雪知道赵雯的性格,她嘴上这么说,心里一定不是这么想的,但曹瑞雪本身并不是很能说会道的性格,赵雯这么说,她只是抿嘴摇摇头。
“没有。”曹瑞雪说。
赵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程郁用余光扫了一眼赵雯,只觉得她脸色阴郁,狂风暴雨都在脸上。
陈子明本来是赵雯的猎物,而现在这盘猎物居然主动邀约了曹瑞雪。曹瑞雪是什么人,赵雯眼里的跟班罢了。
赵雯越想越窝火,她甚至不知道陈子明是什么时候和曹瑞雪交换电话号码的,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去玩,桌上堆满了零食啤酒和饮料,大家都一起说说笑笑聊天,后来气氛热起来,就纷纷去玩,后来时间差不多了又一起回来,从头到尾曹瑞雪和陈子明没有一点很突兀的或是亲密的表现,可现在陈子明短信都发来了。
吴蔚然没有回头都知道赵雯现在会是什么反应,他坐在前排差点笑出声,于是连忙扭头望向后排的程郁。程郁连忙冲他挤挤眼睛,示意他转回去,得被赵雯看见,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等他们终于到了厂区门口,吴蔚然付了钱,四个人并肩往宿舍楼走,赵雯不再开口挑起话题,曹瑞雪把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也保持沉默,吴蔚然终于能够享受一会儿赵雯闭嘴而带来的难得的安静。
走到宿舍楼下,曹瑞雪才开口了:“晚上大家一起来篮球场吧,陈子明跨年那天就说想跟大家一起玩,但是没法通知到每个人,所以大家一起来吧。”
赵雯闻言,瞥向曹瑞雪,而后冷冷笑了一声。
但不管怎么说,曹瑞雪已经发出了邀约,吴蔚然拉着程郁表示自己会去之后,大家分开回到各自的宿舍。
进了宿舍,程郁拉开自己羽绒服的拉链,长舒一口气,道:“跟她们女生在一起气氛太恐怖了,我真怕哪句话没说对,惹人生气了。”
吴蔚然也脱了外套,笑着说:“其实也不是女生都恐怖,是赵雯比较恐怖。”
程郁把外套挂回自己房间,道:“哟,听你这话,平时是见过不少女生,还知道别的女生不这样。”
吴蔚然站在门口洗手,笑着说:“你怎么总是这么想我,你这是对我有偏见。”他把手上的水珠甩干,撑在程郁房间门口的门框上,说:“你自己想想啊,平时你生活里,甚至是你们车间,你见过哪个人像赵雯这么喜欢阴阳怪气的?大部分都是虽然各自有各自的小缺点,但是没这么难缠难对付把,赵雯真的很难搞,你不是也怕惹到她吗?”
程郁歪头想了想,吴蔚然言之有理,他点点头,勉强认可了这个说法。
程郁和吴蔚然休息了一会儿,程郁靠在新买的沙发上,慢吞吞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把茶几抬上来?”
吴蔚然在另一个方向躺着,新换的沙发虽然不大,但是终于足以让他没两人都坐着,甚至可以躺着了。吴蔚然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道:“我看这个沙发现在体验感就很好了,茶几还可以再多吹几天。”
程郁用脚轻轻踢了下他的小腿,道:“你说什么呢,过两天又要下雪了,我们得尽快把茶几和柜子搬上来。”
于是吴蔚然慢吞吞地翻身坐起来,搓了把脸,道:“那现在就下去吧。”
程郁和吴蔚然把茶几抬上来,又拾了好半天的房间,只随意弄了些吃的吃完,就已经到了天黑日落的时候了。
“这个元旦假期就这么过完了,我感觉什么都没干呢。”程郁说。
吴蔚然在忙着踩高爬低地擦柜子擦桌子,闻言说:“假期用来无所事事本来就是享受。你知道我最忙的时候,连续一个月一天假都没休过,那会儿我最想干的事情就是睡个懒觉。”
程郁扭头看他一眼,笑了笑,突然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好像没听你说过。”
这是程郁第一次对吴蔚然的事情表现出好奇心,吴蔚然当然没有不回答的道理,他直起身,先想了一会儿,大约是思考怎么措辞,而后才开口。
“我之前在乡镇。我是大学毕业选调过来的,要去基层锻炼两年,我就分到了云城底下的一个乡镇工作,乡镇上嘛,虽然部门都有,但是职责划分还是比较散漫,所以我名义上是宣传口的,实际上什么工作都做。小地方也没什么重点宣传工作,我就是其他几个部门的跑腿工具,反正两年的时间什么都干过了。”
“那后来呢?你怎么来云城了?”程郁问。
“因为两年服务期满,按理说我该回上级单位,也就是乡政府的上层,但是总归没什么前景,我也不想去,就想了想办法到云城来了。”
吴蔚然说得模糊,但程郁想了想,大约也能想到是什么情况,于是没再深究这个话题,只说:“云城也挺好的。”
吴蔚然说了自己的经历,想问问程郁的经历,又觉得他背后有许多故事可言,不知要从何问起,也不知道他问了,程郁会不会回答他,于是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这种问题不该由他开口,应该是在程郁愿意的时候主动开口。
吴蔚然的人生顺风顺水,他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波折,所思所求都唾手可得,既不曾吃过多少苦,也不知道人生的坎坷能到什么程度。
他的将来几乎是康庄大道,按照父母和姑姑一家为他规划的,他在厂里再锻炼一两年,就能够以市区调任的名义调到市里,然后稳扎稳打,步步高升。姑父在市里是个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的领导,一手遮天做不到,但是手头也确实有一些权力。如果吴蔚然将来能接他的班,那当然是很好,如果吴蔚然由他引进门,而后自己摸索出更宽广的一条路,家里人也只会更高兴。
吴蔚然永远记得姑姑跟他说的话,在他来赴任之前,姑姑说:“对咱们这样的人家,可能离手眼通天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但是一步一个脚印,能在云城站稳,那以后的路也就不用愁了。”
所以吴蔚然身上有一种责任感,这种责任感说是家族使命,或许有些过分,只是他仰仗了姑姑姑父一家的帮助,就不能不为他们的期待出一份力。
吴蔚然曾经很明确的人生路,在遇见程郁以后,尽管未曾偏离,却总是被他吸引。程郁走在另一条路上,吴蔚然不知道他要走到哪个地方去,可能程郁自己也不知道,他就这么带着些茫然,以及轻描淡写的姿态往前走。
一直目标明确的吴蔚然在遇见程郁以后才发现,人生原来还能有这种方式。就算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也能足够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