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哦了一声,脱下外套回到自己房间。要说没有一点失落的情绪那是不可能的,程郁在床上安慰自己,这才只是元旦,以后还有春节,还有元宵,还有各种阖家团圆,喜庆祥和的节日,他总得一个人过。
不论是室友、工友还是朋友,总归不能一直跟程郁待在一起。况且程郁也没有朋友。
程郁正在神游,又听见吴蔚然在隔壁喊他:“程郁,锅里有饭,我打包回来的,应该还是热的。”
吴蔚然的好意程郁知道自己应该领受,于是他站起身打开门,问吴蔚然:“那你吃吗?”
“我刚才回来吃过了。”吴蔚然在房间里一边忙着如同打转的陀螺一般拾东西一边说:“本来我在外面打包了两个菜,想着咱们提前过一个元旦,结果临时通知明天有个会,可能得开到很晚,我开完会就要走,没时间拾东西了,所以我就先吃了。”
程郁心里又舒坦了,他从锅里端出还温热的菜,掀开过后惊诧道:“这菜你根本就没吃啊!”
“嗯,留给你的,本来想跟你一起吃,但是赶不及了,不能毁了你节日的氛围,我就啃了个馒头。”
程郁低头看了面前的菜,大概是后巷川菜小馆里打包回来的,水煮肉片的菜汤上浮着一层晶亮的红油,香气争先恐后地往鼻子里钻。
程郁无声地弯起嘴角,他将几个菜都在小茶几上摆好,然后走到吴蔚然的房间门口,说:“一起来吃吧,吃完了我帮你拾。”
吴蔚然站起身,他忙前忙后,满头大汗,用手背揉揉鼻头,道:“那我这些……”
“待会儿你来挑要带走的东西,我来帮你打包,现在就先来吃饭吧。”
两个人坐下了,才觉得这张茶几的确是有些小,平时的菜没这么丰盛倒也察觉不出,今天多摆了几个菜,显然就很局促,两人面对面、膝盖对着膝盖,才能勉强坐下。
程郁突然笑起来,道:“看来确实得去一趟二手家具市场,淘个大一些的茶几回来了。”
吃完饭以后程郁拾残局,吴蔚然刷碗,两人速战速决,都拾好了以后,程郁来到吴蔚然的房间,跟他一起拾东西。
吴蔚然东西不少,起码比程郁的东西多很多。只不过像程郁那样的实在太少,他毕竟是仓促离开,比不上吴蔚然准备整齐。
“这些夏天的衣服我打算都拿到我姑姑家里去,放在这里太久了怕生虫,而且这么老的房子,也怕有老鼠之类的。”
程郁抬眼瞪他,道:“别说老鼠,我可怕这玩意儿了。”
吴蔚然便笑:“怎么,你跟老鼠一起睡过啊?”
程郁又瞪他一眼,手上仍然在帮吴蔚然拾衣物,只是抿紧的嘴唇透露出他的不安,他一点也不冷静,听到老鼠就好像汗毛竖立,怕得要死。
换做平常,这个玩笑吴蔚然还会继续开下去,只是现在,程郁显然十分紧张,怕他继续说,吴蔚然便善解人意地换了个话题。“而且这个衣柜实在太老式了,里边的隔板都快朽了,放不下那么多东西。”
“你可真够挑的,改天去旧货市场,你可以顺便淘个衣柜回来,如果你有钱,去买新的也行。”
程郁口中跟他开着玩笑,手上动作却利索,比起吴蔚然随手卷了几卷就扔进行李箱里的打包方式,程郁给他拾得更整齐,装的东西也更有条理,空余的空间也更多了。
两人搭配总比吴蔚然一人做无头苍蝇要快,他的东西很快就拾完了,程郁拍拍他的行李箱,笑道:“你这人,工作的时候那么厉害,生活能力却这么差。”
吴蔚然把行李箱推到墙边贴墙放着,说:“我可没有,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拾的,我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可是我们全宿舍最爱干净的。”
程郁抬眼似笑非笑十分揶揄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但两人相处氛围轻松,吴蔚然便问了别的。
“你跨年准备怎么过?”
程郁楞了一下,道:“就这么过吧,明天上午还要上班,下午睡一觉就过去了。”
吴蔚然诧异地反问他:“我听说很多年轻人都去市里过节了,你不去吗?还是说他们没有叫你?”
程郁摇头,道:“我们车间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其他人我不认识,不过全都去市里了,能玩的地方也都是人挤人的,算了,我在宿舍休息好以后就拾拾房间,然后打扫卫生,刚好过两天还要去我师父家吃饭,我也不能玩得太疯,得去了连个形象也没有。”
吴蔚然沉默一瞬,最终下定决心:“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过节。这样吧,我把东西放下就回来,咱们明天还能再吃顿好的。”
程郁还未发表意见,吴蔚然就一人拍板决定了:“好了,就这么着,我先去洗澡,刚才拾半天东西,我这一身汗。”
程郁心中百味杂陈,更多的是欣喜与庆幸,无论怎样安慰自己,一个人过节总归是有些辛苦,而现在,虽然只多了一个人,好像也够了。
程郁在脑海里略加思索,便主动朝着浴室的方向道:“那明天我来做吧,你不要买了!”
程郁的声音不大,话音刚落,吴蔚然就探出一个脑袋道:“那好啊!刚好我也不怎么会做!”
程郁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干什么!赶紧进去!”吴蔚然说完又把脑袋缩回去,程郁咧嘴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也不怎么会做。”
第二天去上班,因为第二天就是新年,下午也要休息了,大家都没什么工作的心思,懒懒散散地待在车间里聊天。
张永中碰了碰程郁的肩膀,问他:“今天晚上有安排吗?去不去市里玩?”
张永中是厂里的大红人,尽管在台球厅被吴蔚然挫了面子以后没有以前那么高调了,可是该围着他转悠的人也没变少。张永中不缺人陪他一起玩,而且要去市里的事情几天前他们就定好了,不会事到临头才想起程郁这人。
于是程郁笑起来摇摇头,道:“我不去了,宿舍里很多东西都不能用了,我准备拾一下,然后去逛逛旧货市场,买些新的。”
付华胜闻言又挤进来,道:“着什么急,我听说厂里在跟市里省里要钱,准备招标拿块地重新盖员工宿舍和家属院。”
程郁没开口,倒是张永中嗤笑起来:“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那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你能不能别说风就是雨的,全车间就你一人有内部消息,瞧把你给能的。”
付华胜的确是有些这个毛病,隐隐约约有点内部人士的优越感,再加上他家就是厂里的,住在厂区家属院,不跟其他年轻人一样住宿舍,跟大家的感情更为淡薄,所以张永中挤兑起他也毫不客气。
付华胜被张永中怼了两句,表情讪讪的,没有再开口,张永中便继续同程郁说话:“那也行,本来是我们场子定得大,那边优惠,说是能再多带几个人过去,所以我就想喊你,你要是有自己的事就去忙吧,我们这一玩就是通宵了。”
张永中平时脾气不算好,但是对程郁大部分时候都和颜悦色的,倒让程郁十分意外。他这样说完,程郁还没想好如何回应,反倒是旁边的人先开口了。
“喂,我说你们怎么从来不喊我们女生啊?是不是瞧不上我们?”
说话的是赵雯,车间里只有三个女工,孟瑞年龄大一些,又常年翘班神龙不见首尾,通常都是赵雯和另一个女工曹瑞雪一起,平时闲着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通常是男工站一堆,女工站一堆,各自聊各自的话题。男工女工之间的关系说不上恶劣,也不至于非常亲密,只是非常普通的同事关系,但去泡吧这事说起来有些暧昧,总归不好直接开口跟女工说,所以就一直没提过。
这会儿男工扎一堆,女工扎一堆,张永中对程郁的邀约也不是人尽皆知,但赵雯隔着人群偷听讲话的力气却下得很猛。
见无人回答,赵雯也不尴尬,只道:“子明哥,我听小月说你跳舞可好看了,也给我们一个欣赏的机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