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魔怔似地朝那人走去,心慌得声音都哑了,“你方才唤我什么?”
上邪一顿,淡淡笑了笑,“唤你阿止啊,怎么了?”
华止一脸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失落低笑道:“没事,你我许久未见,方才听你的声音让我想起了在凡间的一位故人。”
他想,自己一定是太累了才会出现幻觉,上邪是神君又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是越人?像上邪这样的天道宠儿,下凡投胎都会是金枝玉叶的贵人吧,怎么可能会是命途坎坷的凡夫俗子?
上邪低眉藏住眸海中的光芒,“是吗?”
华止挥了挥手,一众武仙君识相地悉数退下,他看着上邪,虽然在笑容温和,却未达眼底,“我昨夜去仙界探查情况,清晨回来才听说月姬说,你和涂山氏闹了些误会。”
误会一词很是微妙,上邪未言只是看着他,静候下文。
华止果然又道:“族长之女涂山月对我有救命之恩,阿邪能否看在我的薄面上,莫要与他们计较。”
上邪噗嗤一声笑了,“你觉得我若是真计较,他们哪里有机会向你告状诉苦?”
她这般一语道破,华止脸色依旧未变,只是沉沉看着她,笑道:“阿邪,你变了不少。”
上邪与之直视,亦是笑容不改,“你也是,我以前认识的阿止不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袒护旁人,你是想拉拢涂山氏?”
昔年的华止是个温文尔雅的谦儒公子,像一块养在清溪里的美玉,又如同藏在鞘中的绝世名剑,可如今这把宝剑摆脱了剑鞘,锋芒毕露,眼中的戾气和野心藏都藏不住。
华止倒不隐瞒,直白道:“涂山氏族人众多,且各个骁勇善战,与天帝一战,他们会是必不可少的助力。”
“既是如此,拉拢他们便是,与我说这么多又有何用?”
“我需要你助我。”
华止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比谁都清楚她的实力,那是个藏拙藏得厉害的人,而且之前上邪凭一把红伞大杀四方之事已在三界传得沸沸扬扬,此等战力必须归麾下。
“不知阿邪在凡间有何奇遇,历劫归来后实力更胜从前。”
他面上笑容儒雅,无意询问的一句话却是诛心之语。
上邪低低笑了,掺了一丝自嘲,“奇遇?阿止啊,你想做天帝?”
“是。”
“为什么?”
他依旧在笑,却让人看不清眸色,温声道:“阿邪,像父帝那般残忍嗜杀之人,炼制魔兵,涂炭生灵,你觉得他配当三界之主吗?如今苍生困苦,总要有人挺身而出,为这芸芸众生讨个公道、寻条出路。我以前听你说什么推翻天道、重塑天地,只笑你荒唐狂妄,但现在我觉得……你是对的,凭什么天道让你我生便生,要你我死便死,凭什么至情至善之人不得善终,奸佞妖邪之徒却逍遥自在。若是天道不公,罪者无罚,你我为何不能重建这天地的秩序,缔造一个更完美的三界?”
这些话真假参半,但有一件事不是假的。
人间这几十载让华止懂得,只有把苍生都踩在脚下,他们才会抬头仰望你。若是像蝼蚁般地活着,只能毫无尊严地任人欺压踩踏,不仅自己活得猪狗不如,连所爱之人都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至于苍生困苦,与他何干?
他望着红衣,郑重道:“阿邪,解救黎明众生,建立新的天地秩序,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上邪凝视了良久,始终望不进他幽深的眸海,最后淡淡道了声,“好。”
华止勾唇一笑,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整个人有些失态,“我便知道,不管你再怎么变,定然还会和儿时一样帮我。”
他赌的便是上邪的心软,便是上邪的情义。
红衣忍着肩膀上的吃痛,低眉道:“也许吧,若这是你心中所愿,我会助你……”
助你君临天下,助你战无不胜。
“阿邪,莫在廊下吹风了”,沈遗风端着一碗热粥缓步走来,冷冷地扫了一眼华止,嘱咐道:“回屋喝粥吧!”
“好。”
华止礼数周到地朝神尊行了个礼,便识趣地退下了。
沈遗风将粥放到屋里桌上,急忙取了件披风披在上邪肩上,方才的对话他都听见了,此刻皱眉道:“你想帮华止登上天帝之位?”
上邪抬眸看向自家师尊,目光中一片信任依赖,“是,师尊不喜吗?”
沈遗风摸了摸她的头,“没有,你喜欢便好。”
他的阿邪已经没有长长久久的寿命,既然如此,便一切都顺着她心意好了。
这样想着,沈遗风脑子突然嗡的一下,是啊,他的小徒弟快死了,快死了,这个念头让他一瞬心痛如绞,急促地叫了声,“阿邪!”
上邪正捧着碗喝粥,闻言急忙抬头,粥糊了一嘴,神情瞧着竟有几分小时候的呆萌可爱,无辜道:“师尊怎么了?”
沈遗风蓦然一笑,用手指擦去上邪嘴角的粥,点了点她的鼻间,宠溺道:“如果可以,师尊真想将你装进乾坤袖里,一辈子随身带着,好好藏着,谁都不给看,谁都不给碰,便只是为师一个人的。”
上邪也笑了笑,一边囫囵吞着粥,一边认真道:“师尊,我已经长大。”
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却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劈在沈遗风头上,他骤然愣住了,脸色煞白,“是……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