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城外,一座乱坟岗中。
师兄担惊受怕地穿梭在乱坟堆中,心里百感交集,自家师弟昨日吐血后便一直不言不语,独自来到城郊给越人姑娘立了一座衣冠冢。那人亲手挖坟,亲手刻碑,不许旁人插手一丝一毫,待碑文刻好后,怎么劝也不肯走,算算时辰,已在坟前站了一天一夜。
师兄想着,哪个人也受不了这么熬啊,准备了一肚子的腹稿意欲再念叨念叨,这次定把人劝走。可当他再见到顾惊鸿时,活生生吓了一跳,那形销骨立的白衣宛如孤魂野鬼般立在墓碑前,有一种天地间孑然一身的孤苦,竟……竟一夜白了头发!
“师……师弟!”
白衣双目无神地凝望着墓碑,哪里还有昔年公子惊鸿的模样,声音嘶哑道:“十年,过往十年悟道修仙,不过一场自欺欺人罢了,终究思她,念她,从未放下她,我已经修不成仙了……”
她都不在了,修这大道又有何用?
师兄听出他的语气越发不对劲,担忧道:“师弟,你……”
顾惊鸿摸着墓碑,神情愈发恍惚,举止就像一个疯子,自言自语道:“傻啊!太傻了!我曾以为只要我离开,师傅就会放过她,我曾以为只要我道心弥坚,余生总能忘了她,我曾以为啊!哈哈哈……难怕今生不相逢,来世总会遇见的……”
那昔年白衣如仙的人疯癫地笑着,一瞬潸然泪下,“终究是我错了,大错特错!哈哈哈……”
师兄见他那副仰天狂笑的悲绝模样,心中酸涩,“师弟,越人姑娘已经去了,你又何苦再执着?”
“执着?师兄啊……”
他长叹声,那一句竟问得教人肝肠寸断,“你有没有心悦过一人?”
师兄低头不言,挠了挠头,虽说他们是修道之人,但谁年少气盛时没暗地里倾慕过姑娘?但这么明目张胆地问出来,实在……实在让人难以回答。
白衣的眸色渐渐温柔,低沉笑道:“我有啊,但我视之如命、求而不得的人被他们杀了!世人都说,无极道观首席天性寡淡,从未看重过什么,从未生过执念,是难得的修道奇才,可我有啊!我贪恋过一人,而杀她的人却是教养我的亲师傅,你让我如何报仇,如何抉择?”
师兄一愣,满腹大道理堵在嗓子眼,竟一字都说不出了。
白衣温柔地望着墓碑,满眼宠溺,如同望着那个人,淡淡道:“我再陪她待一会儿,师兄先回去吧。”
他不敢去想那人死的时候有多绝望,他怕将自己逼疯,可转念又想,既然是自己负了她,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总该还的。
师兄轻叹一声,实在不知还能再说什么,只得先行离开。毕竟让他在这乱坟岗过夜,实在没什么胆量。
他哆哆嗦嗦走出乱坟岗时,刹那间天地突生异象,周天星辰斗转错位,黯然失色,皎皎月光化为一轮血月,殷红得可怕,一道天雷硬生生劈开星河……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撒腿奔回乱坟岗,却瞥见了终生难忘的一幕,惊呼道:“师弟……”
顾惊鸿立于坟前,一手持剑横于脖间,温柔缱绻地注视着墓碑,一生往事在脑海中飞快晃过,最后记忆停留在与越人初见的那一幕,他想,那双眼睛很亮,很暖,暖到他心坎里去了,所以才会十年念念不忘吧!
思及至此,长剑自刎,血染白衣。
……
天地间一声闷雷,山里的鬼天气又开始抽疯了,大雨倾盆而下,糟心得很。
越人浑身湿透地赶回茅草屋,忽然间心头一阵剧痛,一股莫名的悲伤撕扯着心房,疼得难以喘息,可她没时间思量心痛的缘由,急忙地叫醒众人逃命。
说实话她现在都搞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杀她,但很明显黑袍人的目标是她和千寄奴,故而两人往西跑,让崔钰带着孟婆阿奶和小豆丁往东跑。
暗夜响起声声雷鸣,越人不由想起了十年前那场逃亡,令人窒息的恐惧撕扯着神经,心中一慌,也察觉身侧人的不对劲,“阿奴,你怎么了?”
噗通一声千寄奴倒在地上,白皙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凸起,面目狰狞道:“痛,好痛,四肢百骸里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