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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完) 猛兽行|32.采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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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虽然一个为官,一个为贼,彼此之间毫无瓜葛,不久的将来还可能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但此刻的程名振心里却跟远方的李旭起了同仇敌忾之意。 他心里明白,同样是试图恢复一方安宁,李旭所作所为看似有恃无恐,实际上遭遇的阻力要比自己大得多。自己治下三县都是被张金称屠戮过的,可以说早就成了一 片白地。白纸上作画,当然可以随心所欲,放手施为。而李旭所在的六郡,豪门大户的势力却是盘根错节。那个博陵大总管看似威风八面,一呼百应。脚底下的暗流 恐怕早已汇聚成河,随时将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如果李仲坚被地方豪强掀翻了,对洺州军来说无疑等同于撤掉了一把悬在头顶上随时都可能砍下来的利剑。如果李仲坚在六郡站稳脚跟,无论是为了其自身发展 还是为了报答杨广的知遇之恩,博陵军都可能挥师南下,将河北南部各郡的绿林豪杰逐一铲平。作为绿林豪杰之一,其中利害得失,程名振清清楚楚。从利益角度上 讲,他现在的最佳选择是推波助澜,派人暗中到博陵六郡去活动一下,在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大户们的火头上浇上一瓢油。但内心深处却又一个强烈的声音告诉他, 不能那样做,否则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安宁。

大隋之乱实际上是起源于豪门望族的贪婪与无知,而非三度征辽过度消耗了国家的实力。作为一个落魄小军官之子,程名振对眼前乱世有着很多与人不同的认 识。三度征辽无果,只是令大隋朝失去了维护秩序的实力,而即便几十万葬身辽河东岸的精兵强将都在,也不过是将乱世来临向后推延几年罢了。越来越庞大的豪门 望族就像原野间肆意生长的巨树,其下方容不得任何灌木与杂草的生存。所有阳光都被其所遮挡,所有的雨露都被他纵横交错的枝叶吸纳,距离其越近,受到的压迫 感越强烈。稍微躲避不及,便是死路一条。

而百姓不是杂草,虽然他们总被称作草民。当他们无法活下去时,便不得不起来造反。当压抑多年的仇恨一旦爆发,其结果往往就像张金称过去所为一样,疯狂地毁灭一切看得见的东西,玉石俱焚。

所以,从某种角度上讲,程名振甚至更希望看到李仲坚在博陵六郡的成功。如果换了他与李仲坚易地而处,他会同样想方设法削弱豪门望族的势力,将他们纵横 交错的枝干修剪一下,露出几分空隙,让跟自己一样的草民们看到一线活下去的阳光。这样做并不是出于内心深处的道德感和责任感,而是为了大伙不一起毁灭而不 得不为。任何一个有远见的治政者,无论出身绿林也好,负有朝廷的正式任命也罢,几乎都必须采取类似的措施。其区别也就是某些人手段柔和一些,某些人做的刚 猛一些罢了。因为这条路是他们唯一的选择,虽然走起来步步荆棘。

黄牙鲍显然没有程名振这么深的心思,看到自家主帅又是好一阵子不说话,还以为对方是在考虑如何从中捞取好处,向前凑了凑,低声建议道:我在衙门里的朋友说,北边有人跟元宝藏联系过。如果您想

别理他们,咱们静观其变就行了程名振的反应很迅速,也很强烈。仿佛担心自己回应慢了,底下人会私自采取行动般。你回去后继续关注那边的动静就行了,一有情况,马上汇报。但咱们的兄弟,谁也不准跟着瞎掺和。

属下明白黄牙鲍正色答应。

你明白才怪程名振笑着抽了他一鞭子,好好做事吧我吩咐人给你准备了两百亩能上水的好地。回到平恩后,你可以到杜老当家那里签字认领。不过佃户得你自己想办法,咱们这边人手一直不足。

唉,唉,谢教头。谢谢教头黄牙鲍一连声地答应,额头上的皱纹都裂开了花。对于庄户人出身的他而言,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比什么金银珠宝都实在。至于种地的佃户,那倒不是什么难事。武阳郡城外就是流民聚集的草棚区,随便丢块馕下去,就有十几个壮汉乖乖地跟着你走。

开春后,屯田也需要人手。如果你有办法,可以再弄些流民过来知道黄牙鲍打什么主意,程名振继续吩咐。要身子骨结实的,几顿饭就能补回元气来的那种。太老的和太小的别往咱们这边领。咱们的粮食有限,不能替官府做善事。

属下省得黄牙鲍在马背上轻轻拱手。经过去年一年的磕磕绊绊,洺州军上下已经摸索出一条行之有效的招募流民、屯田垦荒经验。某些举措看起来功利性颇重,却是可以将屯田之政长期继续下去的理智选择。

除了北边,其他方面你还有什么消息交代完急需进行的任务,程名振继续问道。

黄牙鲍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重新写满了愤愤不平,还不都是趁着咱们吸引了朝廷注意力的空子,能捡多大便宜就捡多大便宜我一想起来就生气,您说那高 士达,哪里像个绿林道的总瓢把子。官军来了,他就往豆子岗里边缩。咱们前脚将左武侯打垮,他那边立刻又有了精神,冲出来攻城掠地

捡有用的说程名振笑着命令。咱们也没拿他当过什么总瓢把子。人家自然不可能对咱们仗义援手

那倒是黄牙鲍耸了耸肩,心气稍微平和了些,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依旧酸得厉害。高士达与王薄联手了,已经拿下了大半个渤海郡。还有格谦、刘霸道、 杨公卿等人,眼下都汇聚到他的大旗下。还有一些见利忘义的家伙,本来是跟在张大当家屁股后边混的。现在也改投高大当家了。据说加在一起快三十万人了,比张 大当家去年最红火的时候还红火我回来之前,听过往的行商说,高士达准备全取平原郡后,立刻登坛祭天。据说名号都想好了,就差有人献上祥瑞

几乎是跟张金称当年一样的套路,根本没有任何新鲜花样。程明振听着好笑,撇了撇嘴,继续追问:就没人提醒他,这都是咱们张大当家玩剩下的称帝之后呢,他是向北扩张还是向西发展

他准备向哪发展倒没人说起过。反正在咱们洺州军家门口,谁也别想耍横黄牙鲍很瞧不起高士达,冷笑着道。不过我听说,高士达这次出豆子岗,把得力属下窦建德给留在家里了。据说是因为急着称帝的事情,他跟窦建德两个之间起了龌龊。

噢程名振沉声回应。心里对窦建德的遭遇油然升起几分同情。张金称后来之所以与自己越来越疏远,恐怕与自己在他称王的事情上迟迟不明确表态有很大 关系。其实称王不称王,差别就是一个头衔而已,偏偏人们总将其看得无比重要。手中实力不足,称了王又能怎么样大燕国主王须拔还是皇帝呢,眼下不照旧 被人逼得连草根都吃不上么

这人啊,一得意起来,就分不清好赖黄牙鲍笑了笑,继续数落高士达的不是。格谦、王勃、刘霸道,您瞧瞧,哪有一个好鸟。当年张大当家要是肯听您 的劝,不被这些鸟人煽乎得找不到北,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般田地现在好了,煽乎完张大当家,他们接茬煽乎高士达去了。那窦建德就跟您当年一样,说几句忠心 话,反而受了疑您看着吧,哪天高士达败了,王搏、格谦那些家伙肯定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最后能救他命的,还得是窦建德

别乱打比方程名振低声喝止。豆子岗是豆子岗,咱们这边是咱们这边。张大当家去年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怪别人

通过与黄牙鲍的交谈,眼下河北大地的局势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轮廓。除此之外,其他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他不愿意管,也没心思多听。

黄牙鲍没看出程名振脸上的不耐烦来,沉默了不到半柱香时间,又开始喋喋不休:照理说,属下不该多嘴。但教头您是我们大伙的主心骨儿,大伙都希望您最近能多留点神。有些人根本就不懂得好歹,您对他越好,恐怕彼此之间的仇越大。

什么意思程名振侧转头,双眉紧锁。他其实明白黄牙鲍话里所指,只是不希望属下在此事上过多指手画脚。

教头心里明白黄牙鲍不敢与程名振的目光相对,头低了下去,气却很直。那个人在平恩养了挺长时间了,既然想走,就让他走了吧。大伙都说,跟着您比跟着他安稳。他老赖着不走,哪天突然又开始发号施令,弟兄们听也麻烦,不听恐怕也是个麻烦

大伙都这么认为程名振的声音突然听起来有些干涩,咽了口吐沫,艰难地追问,大伙还说些什么

也不是全都,差不多八成以上吧既然把话挑明了,黄牙鲍索性坚持到底。如果属下出言莽撞,您可以治我的罪。但张大当家那边您必须得防着点儿。他老人家向来可是吃完饭就立刻舔碗底儿,万一哪天抽冷子再给您来一手狠的,您可不会总有去年那运气

行了。这件事我自有考虑程名振粗暴地打断,然后纵马疾驰向前。黄牙鲍和众侍卫们无可奈何地互相看了看,只好催促着坐骑跟紧事实上,大伙早就 想劝程名振趁早把张金称赶走,或者找个地方软禁起来,以免夜长梦多。但侍卫们谁也没黄牙鲍这么胆大,居然明明看到主帅脸色已经发黑,却依然坚持着把话说 完。所以这件事拖拖拉拉至今,嫣然已经成为大伙的一块心病。想起来谁都觉得忐忑不安,说起来谁都迟疑不决。

老鲍,你行侍卫队正楚田在马背上扭过身来,轻挑大拇指。

得了吧,你看我这一脑门子汗黄牙鲍指指自己的帽子下沿,摇头苦笑。满嘴刺眼的大黄牙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看上去令人舒坦。

程名振能察觉到众人在自己身后嘀嘀咕咕,却没有转过身来干涉,或者斥责他心里突然变得很乱,不是因为觉得无法处置张金称,而是觉得有些愧疚。他一 直坚持认为,张金称已经彻底被博陵军打成了没牙的老虎,不能,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而实际上,张金称在近一段时间里也的确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反倒是 他的部将与从属们,时刻处心积虑地在防范、排挤,甚至不择手段地分化瓦解张金称的残部。

最近一段时间他虽然不在平恩城内,却对城内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眼下不是张金称对不起他,而是他对不起张金称。明知道属下们对 张金称过去所作所为怀恨在心,却没有及时对双方的日后关系给予明确明知道属下们在谋夺张金称的残部,却没有立刻采取措施制止。甚至采取了听之任之,乐 见其成的态度。

他之所以在军中迟迟不归,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因为难于处理跟张金称之间的关系。一方面,他心里与部属们一样,对张金称怀有深深的不信任感。另一方 面,他又为部属们对张家军残部所搞的阴谋诡计而感到负疚。毕竟对方曾经救过他的命。古人云,一饭之恩,致死不忘。而他的报答却如此特别。

困惑、负疚、罪恶、怜悯,几种不同感觉交织在一起,连日来时时折磨着他的心脏,令他几乎不堪重负即便策马疾驰,耳听着周围料峭的春风,脊背上依旧沉重无比。

一直到半途中与妻子杜鹃汇合的那一刻,程名振心里才多少好受了些。对于张大当家今天的困窘,杜鹃心里可没有程名振这么多同情。她还记恨着柳儿的惨死, 说出的话来带着几分快意,分了他的部众又怎么了,分就分了呗也就是在咱们这儿,他还能落个好吃好喝好招待。还部众呢如果落到其他人手里,早把他一刀 劈了,大卸八块喂狗,连个囫囵尸首都落不下

胡说程名振皱着眉头反驳,语气却变得十分不确定怎么着他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谁敢随随便便就砍了,也不怕引起绿林同道们

没有人会出来主持公道。这是绿林,道义只是说给外人听的,内地里的规矩向来就是弱肉强食。张金称落了难,只有洺州军能收留他,并且始终没有采取强硬手 段吞并他的残部。如果换了高士达、刘霸道或者河北绿林其他任何一路豪杰,恐怕杜鹃说得对,等待张金称的只有一个部属被强行吞并,本人被大卸八块的下场。

如此算来,自己待张金称还算过得去。想到这些,程名振的心情略微轻松了点儿,望着杜鹃苦笑着摇头。玉面罗刹早就猜出丈夫会对张金称心软,笑了笑,继续 道:咱们手里还有些积蓄,拿一部分给他他将来愿意招兵买马也可以,愿意找到不认识自己的地方做个大富翁也可以,总之后半辈子不会受冻挨饿。但师父和 六当家你最好能劝他们留下,两个人年纪都大了,没必要再干刀头上玩命的勾当。在咱们的地界安顿下来,开武馆、开药铺子,总之都是个正经营生,好过跟着张大 当家去过有今个儿没明个儿的日子

这个程名振还是有些犹豫,只怕五叔、六叔他们不肯

已经走丢了薛老二,战死了王老四,再失去了郝老刀和孙驼子,张金称可就真成孤家寡人了玉罗刹杜鹃丝毫不肯替张金称打算,笑了笑,贝齿轻咬下唇,不用你安排,我已经托人给阿爷带信儿,让他着手做了。估计等咱们回到平恩,师父和六叔已经有所选择

鹃子程名振小声喝止,咱们手机访问:wap.16.cn他早就猜到没有杜鹃的授意,底下人不会做得如此明目张胆。但此刻确认的话从妻 子嘴里说出来,依然令他隐约感到有些惊愕。可妻子这样做,完全是在为他与洺州军着想,手段虽然略显无情,其用意却无可指责。

杜鹃继续微笑,脸上写满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字样。如此温柔的笑容让程名振不觉有些气馁,只好摇摇头,暂且收起了自己的妇人之仁

你别光想着他这时候倒霉。你怎么不想想他去年怎么对付咱们的,虽然没有成功,但也有上百号弟兄姐妹因为他而惨死。特别是柳儿,天天小心翼翼地,唯恐哪里惹了他

不小心说起被张金称盛怒之下刺死的柳氏,夫妻二人都觉得有些尴尬。程名振感到尴尬是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惹上了一身脂粉官司,事实上却非常无辜。张金 称当时丢给他的包裹中,不仅仅藏着一件小号的嫁衣,还有他平素用的汗巾、里衫、布袜,甚至连一双破了洞准备丢掉的旧靴子都被整整齐齐地补好收在了包裹当 中而他和杜鹃在此之前还一直奇怪,为什么有些零零碎碎的衣物在外边晒着晒着便消失了。平恩县的治安虽然达不到路不拾遗的地步,但给贼人再大的胆子也不 敢偷到巨鹿泽九当家府上来

而杜鹃尴尬的是,从自己决定把手交到程名振手里那一刻起,柳氏就一直被视为一个帮忙出谋划策的好姐妹。她详细分析程名振的反应,细致整齐地为杜鹃筹划 对策。教导杜鹃如何把握一个男人的心思,教导杜鹃如何做一个女人。甚至亲手为杜鹃缝制了嫁衣。而杜鹃对此一直心怀感激,却万万没想到,柳氏在做这些事情的 时候,早已偷偷地把她自己代了进去。

杜鹃本来一直不明白,柳氏对程名振的心思怎地猜测得那样准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柳氏教自己做的鞋子,穿在程名振脚上永远不大不小,里里外外透着舒服为什么柳氏替自己想的办法,总能恰如其分地打在程名振心中最软弱之处,令他每次回头向自己张望,目光中都多出几分温柔

当看到那件小了一号的嫁衣的瞬间,所有答案便豁然开朗不要脸恬不知耻所有词汇似乎都不恰当。杜鹃曾经想暴怒,却发现自己心里对柳氏一点 儿也恨不起来。柳儿的举动让她不舒服,却从没真正地在她手里偷走程名振一根汗毛。柳儿只是痴痴地做了一个缠绵的春梦而已,而这个梦最终却要了她的命。

过了好一会儿,程名振的脸上滚烫的感觉才慢慢消失。回头望了望遥遥缀在身后的男女护卫,他压低声音,替张金称祈求,鹃子,那件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等会儿见了大当家,你千万别再提起柳氏来。现在,想必他心里也很后悔

后悔杜鹃冷笑着耸肩,你根本不了解张二伯,他心里,自己所做一切都是对的,根本没有后悔的概念不信咱们几赌一把,等见了大当家,他需要交代你做的第一件事情,肯定是帮他夺回巨鹿泽

如果不是因为老巢被八当家卢方元趁机霸占,张金称的状况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凄惨。对于从背后捅同道刀子的卢方元,程名振心里没有任何好感。前一段时间 由于官府逼得太紧,他腾不出手来去清理门户。但春耕过去后,无论是处于替张金称主持公道考虑,还是为了自己的后路安宁,他都不得不再对泽地动一次刀兵。

很多弟兄,死在卢方元那厮手里万一哪天姓卢的再背后捅我一刀.明知道理由牵强,程名振还是坚持着解释。

打下来,还给张大当家,咱们的后路从此就安生了杜鹃侧过头来,目光清冽如酒。

无论是由张金称还是卢方元掌控巨鹿泽,对洺州军而言都是一种潜在的威胁。如果可以选择的话,程名振更愿意面对卢方元而不是张金称。以为前虽然阴险狡诈,但做事还有规律可循。而后,则属于喜怒无常,行事也毫无障碍的那一类。令人防不胜防。

好在夫妻之间的争论,没必要非分出谁胜谁负。所以对于回答不了的问题,程名振可以暂且低头不语。杜鹃知道他的性子,也不过分紧逼。叹了口气,把话头岔往别处去了。

待到了送别宴上,张大当家果然要求程名振尽早解决掉霸占巨鹿泽的负义歹人。我知道就是这样杜鹃横了丈夫一眼,心中暗自嘀咕,脸上同时浮现了一缕 寒霜。程名振也没想到张大当家居然如此耐不住性子,正准备先说几句场面话,缓和一下气氛。不待他把话说出口,张金称又快速补充道:姓卢的太能隐忍,在我 麾下那么长时间,居然一点儿造反的迹象都没露。直到我落了势,他才突然难,一举拿下了整个巨鹿泽。这种人,可能暂时不会主动撩拨你,但哪天你精神头一松 懈,他肯定立刻就咬将过来

大当家说得对。只是程名振缓了口气,低声接茬。又是不待他把一句话说完整,张金称笑着摆手,我不是催你,只是提醒。你先别急,让我先说,说完了你们小两口再做决定。

见张金称如此坚持,夫妻二人相对看了看,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他用强力夺了巨鹿泽,底下人肯定不服。你越早打过去,越容易控制局面。那儿地形复杂, 湖面大小几乎一年一个变化。不是日日生活在泽里的人,根本认不清里边的道儿。等灭了卢方元后,你和鹃子就把整个巨鹿泽封了,把人都迁出来。然后派个得力属 下去里边经营条退路。日后万一官兵打过来,你俩在洺州寡不敌众,也好有个地方暂避风头。

大当家程名振和杜鹃两个面面相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坐的还是张金称么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替别人着想一瞬间,夫妻二人脸上都觉得有些热,竟然一句场面话也接不上来。

弟兄们无论死了的,还是走散了的,家眷都在泽地里。张金称叹了口气,目光迅速从杜鹃脸上扫过。我对不起他们本人,不能让他们的家眷再跟着受罪。 你把他们迁徙出来安置,也算帮了我的大忙。那里边又湿又潮,其实不是什么好安生处。反倒是你经营的这几个县,有的是荒地,河水也跟得上。

这已然是变相在给夫妻二人台阶下了。程名振不敢再敷衍。拱了拱手,郑重承诺:大当家放心,只要漳水对面的事情一了,我马上回头解决卢方元。

二伯不妨也跟着一道去,亲眼看到仇人不得好死出于对张金称的愧疚,杜鹃笑着提议。

不了,不了张金称轻轻摇头。目光再次扫过杜鹃的面孔,仿佛早已看穿了她的那些小心思。你二伯我愧对大伙,实在没脸再见弟兄们的家眷。事情交给 你们,我就放心了。哪天要是小九子有空闲,不妨去看看柳儿。我把她葬在最大那个湖南岸的树林里,几乎正对着你当年练兵的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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