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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 猛兽行|11.紫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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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驴屎胡同那座茅草小屋,院子里飘满了药香。黄衣老汉满脸堆笑,露出的牙齿却令人不寒而栗,你的确没见过我,但的确帮过我的忙。昨天我的小孙子偷偷跑出来玩,没想到遇上了我的两个仇家。结果被仇家从济北一直追杀到馆陶。本来都以为要葬身釜镬

又来了,又来了。程名振知道自己又在做梦,那成了精的黄水老怪不止一次在梦中纠缠过他,口口声声说是要报恩,却没一次不是拂袖而去。

只要睁睁眼皮,程名振知道自己就能将噩梦赶走。但此刻他却宁愿在梦里多停留一会儿驴屎胡同那段日子虽然穷,却穷得简单。虽然苦,却苦得干净。而现在,他记起其后那一次次背叛与陷害,还有为了活下去不得不牺牲掉的东西。他觉得很累,很累,累得不想挣扎。

诚伯死了,老家伙算计人算计了一辈子,到死时连口棺材都没混上。林县令死了,他不择手段栽赃陷害属下,只不过是为了保住头顶上的官帽,被砍头前脑袋上 却砸满了烂菜叶子。刘肇安死了,他奉河北道绿林总瓢把子高士达之命前来对付张金称,死后高士达连个屁都没多放。周宁死了,她这辈子就做了一次恶,还没能硬 起心肠来做到底,偏偏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王二毛也死了,他一直想证明自己不是靠朋友的照顾而存在,证明的代价却是尸横荒野。

短短的一年半光景中,这些该死的人和不该死的人都死了。死得稀里糊涂,莫名其妙。他们本来还有更多的选择,没必要将别人逼上绝路,也没必要自己走上绝路,可他们偏偏要往那条绝路上走,义无反顾,永不回头。

药罐上雾气升腾,遮断人的视线。

要不,我让这一切都停下来黄水老龙又从迷雾中探出个大脑袋,牙齿间寒光闪烁。林县令、诚伯、董主簿、刘肇安、冯孝慈、王二毛,那些该死和不该死 的人突然都站在了眼前,不是人,是魂魄,由雾气凝结而成的魂魄。栩栩如生,或坐或立,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你,你,你程名振倏地一僵,浑 身上下都冒起了凉气。他想拉住浓雾中的一个,拉到自己的身边,让黄水老龙兑现承诺。同时将那些与自己有仇的讨厌家伙收走。每次伸出手去,却要么抓错了人, 要么抓了个空。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年青人,别太贪黄水老龙一甩袖子,看模样是又准备不告而别。你,你回来程名振再也顾不上抓迷雾中的灵魂,扯着嗓子大叫。这也算一个愿望么老妖怪回头,满脸狡诈。

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程名振迅速睁眼。这不能算个愿望,他不能便宜了一直捉弄自己的老王八蛋。浓雾、魂魄、黄水老龙都消失了,只有药罐子还在,咕咕嘟嘟地在炭盆上翻着气泡。

他醒了,心却被更大的恐惧所攫获。黄水老龙真的显了灵,将他丢回了一年半之前。所有发生过的灾难还要再来一次,他可以重头开始,却不知道是否能将命运改变。

我在做梦他告诉自己,同时伸手去提药罐。却被一股巨大了力量压住了肩膀,硬生生按倒,别,你别吓唬我。郎君,郎君

这回,他彻底醒了。压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妻子杜鹃。两只眼睛肿得像烂桃子般,鼻涕泪水唏哩哗啦。

我不吓唬你。我没事真的没事程名振赶紧将胳膊弯回来,用手去替杜鹃擦泪。这个已经很久不见的亲昵动作让杜鹃瞬间涨红了脸,转身躲了开去。

呵呵,我说他醒的时候,只会看见你一个人吧带着一点慵懒的调笑声从侧面传来,让杜鹃的脸色更红。程名振这才发现围在自己身边的不止是杜鹃一个人,柳氏、郝老刀、孙驼子、杜疤瘌都在,满脸促狭。

我,我刚才没注意程名振讪讪地解释。心里依旧迷迷糊糊。他记得自己晕倒之前,正准备传令打扫战场。当时是在滏阳城南,周围一片冰天雪地。而现 在,屋子里的摆设渐渐熟悉,是他新婚时所盖,却没用了几天的家。窗户上的喜字还在,只是褪掉了一点颜色。娘亲就站于稍远的窗口,正撩起衣角擦眼睛。

杜疤瘌终归是程名振的长辈,不能像别人一样取笑自己的女婿,冲着窗口笑了笑,及时转换话题:亲家母,你哭啥呢小九不是好好的么

是啊,小九只是累坏了,睡上几天就能缓过来您快过来看看,他其实一点事儿都没有寨主夫人柳儿最会体贴人,上前搀扶住程朱氏的胳膊,低声安慰。

娘,儿子不孝,让您受惊了程名振的心里一疼,挣扎着坐起身,冲着娘亲施礼。程朱氏的嘴角动了动,笑眼含泪,没,没事。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

老姐姐,我跟您一块去。谁做的东西,都比不上自己亲娘做的合口柳氏夫人迅速接过话茬,同时回过头来,向大伙使了一个眼色。

呵呵,呵呵,我出去透透气,受,受不了这药腥味儿本来还打算继续调侃程名振夫妻几句的郝老刀笑了笑,赶紧找个借口开溜。

我也得回去看看了,营中的小兔崽子们吃饱了就瞎折腾,没一个让人省心杜疤瘌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儿和女婿,敲打着腰杆往外走。

杜鹃心疼老爹,赶紧站起身相送。杜疤瘌半边身子堵在门口,笑着拒绝:回去,回去,别出来了。外边冷,别把你自己冻着了。他刚刚好一点儿,你再躺下,那咱们就甭过年了

杜鹃不依,倔强地搀扶住老父的胳膊。疤瘌叔挣扎了几下,拗不过女儿,只好由着对方的性子,一道走向门外。

屋子中转眼只剩下了程名振和孙驼子两人,老眼瞪着少眼。一个想问问自己的病症,另外一个却不知道如何说起。彼此之间傻傻了看了好一会儿,孙驼子才叹了 口气,幽幽地道:你啊,纯粹是把自个给累着了。练武之人,平时有一点半点儿毛病看不出来,要么不躺下,躺下就得十天半个月

我昏迷了多久程名振咧嘴苦笑,十天,还是半个月

大队人马都从滏阳郡退回巨鹿泽了,你说是十天还是半个月好在昏迷时还能吃进东西去,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

程名振笑着咧嘴,心情稍稍放松。这一觉睡得可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好在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自己无需把经历过的灾难再重复一次,也无需再目睹同样的惨事。

你说你小小的年纪,心里想那么多事情干什么孙驼子接下来的话让程名振的笑容又开始发僵。老人家是出自一番好心,但除了沉默外,程名振根本没有第二种办法回应。

嗨想得越多,心就会越累。人累能看得出来,心累看不出来。累着累着,就成了病了孙驼子见程名振不肯说话,继续没完没了地唠叨。这自古以来,病死的家伙十个里有八个是心先死的,你别摇头,你再这么下去,不被流箭射死,也会把自己给累死

哪像您说得那么玄乎啊程名振干笑着打岔。孙驼子是巨鹿泽的神医。不光是医术精湛,装神弄鬼也有一套。虽然他算出来的卦象是有名的十卦九不准。

信不信由你孙驼子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老腰,一边用肩膀挎起药箱。再吃两顿,就别吃了。是药三分毒我这药是安神补血的,你自己不照顾自己,吃多少都没有用。

谢谢您老啊虽然不想跟孙驼子深聊,程名振心中依旧充满了感激。老家伙不但救过他,还救过杜鹃,救过泽地中很多人。如果把整个巨鹿泽中的男女按威望排个序,老家伙肯定能拍在三甲之列。

孙驼子没有回头,继续抬腿向外边走,别再胡思乱想。你来了之后,巨鹿泽和原先大不一样。有吃有喝,还能听见笑声。这泽地里少说也有十几万口子呢,他们之中有人该死,大部分人却不该死

有股无端的沉重又压上了程名振的肩膀,让他的脸色迅速阴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真的没乱想,只是被有些地方给绕住了

绕住了就先绕过去别叫劲儿。船到桥头自然直老家伙迅速接了一句。撩开厚厚的门帘,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鹃子回来了,你好好待她。自打你回到巨鹿泽,她压根就没合过眼

说罢,放下门帘,蹒跚着去了。一边走,一边还哼哼唧唧地唱着俚歌,不是一家人勒,进不了一家门。没有一口锅啊,做不出夹生饭

老家伙的嗓子很粗,唱出来的歌阴阳怪调。但还是让屋里的程名振和屋子外的杜鹃涨红了脸。程名振知道老东西是借着歌声在提醒自己,眼下已经是巨鹿泽中重 要的一员。九当家,总教头,锐士营都尉,三当家杜疤瘌的女婿,七当家杜鹃的郎君。林林总总一大堆,反正这辈子即便烧成灰,也再逃不掉一个贼字。

不但是贼,而且是贼中之英,贼中之杰。跺一跺脚半个河北晃荡,吼一嗓子能止小儿夜啼。可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巨鹿泽中生活着足足十五、六万 贼公贼婆,贼子贼孙。自己是他们的九当家,可以决定他的生死。如果自己被心中那些执念给绊住了,举止失去的方寸。那些人就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

可为了他们活着,就得很多人去死。很多不该死的人,很多程名振不愿意杀的人。老家伙说得没错,程名振是心事重了些。无论谁放在他的位置上,都没法心事不重,除非这个人根本没心没肺。

巨鹿泽要想生存,就得与官军开战。不是杨白眼那种地方郡兵,而是真正的大隋精锐。左武侯,左武卫,右武侯,右武卫,左右御卫、左右屯卫,还有虎贲铁 骑,塞上边军。这其中很多人是他父亲的袍泽故旧,他用学自父亲的兵书战策对付他们,毁灭他们。毁灭完一个,再面对下一个。他曾经听着军中的战歌,幻想着成 为他们中间的一员。如今却要把他们和自己童年时的梦想一块砍死。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他怕自己在某一天会和父亲疆场相逢,虽然机会很少,但不是 完全没有可能那时他该怎么办父亲是有罪之身,顶多能在军中做个苦力,或者做冲在最前的垫脚石。而他,是命人上前将父亲砍倒,还是任由父亲冲过来砍翻自 己的战旗

或者毁灭父亲的大隋,或者被父亲的大隋毁灭。早晚会有那么一天,别无选择。而毁灭了大隋之后他能做什么顶多是把别人的财宝变成自己的,别人的女人变成自己的,别人的房子变成自己的而已。他只能为了毁灭而毁灭,再无出路。

他终于开始理解师父当年在牢狱中所说过的话了。江湖其实是条不归路,走得越远,越没有方向。所以师父拥有无数金银珠宝,却宁愿躲在大牢中。师父不是怕了李密,也不是打不过李密,而是不愿意打,不愿意挣扎。

因为对师父而言,天地间已经无处不是牢狱。他在哪里坐牢,已经无关紧要了而已。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冯孝慈死时,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战,为何而死。

而他程名振的袍泽在哪程名振的目标在哪他陷入绝境时,有没有同样的信心和勇气

不是他想得多,而是这一切根本没有答案。

他的额头上又开始冒汗,眼前又还是烟雾升腾。那些因他而死,或者为他而死的人笑着走上前,捏他的胳膊,捶他的胸口,拉拉扯扯。死的人就不用再多想了,而活着的人却不得不想。人毕竟是血肉之躯,不是草木,不能吸风饮露。

突然间,额头上传来一阵温暖,所有烟雾都消散了。妻子杜鹃用手搭在他的额头上,满脸焦急,郎君,郎君,你怎么了,你,你别吓唬我

程名振疲惫地笑了笑,低声答道:没事儿驼子叔说了,我睡多了,所以总是半梦半醒

那就坐起来,我给你拿靠枕。死驼子,也不等我进门再走杜鹃一边手忙脚乱地扶程名振歪着身子靠稳,一边数落。回头的刹那,还不忘了用手背撩一下,以免被丈夫发现自己眼里的泪水。

不能跟孙驼子探讨的问题,跟妻子一样无法探讨。程名振不想让妻子变得和自己一样心事重重,也不愿意看到那双眼睛总是为自己而红肿。轻轻把住杜鹃的双臂,将其转向自己,他笑着命令,不准哭鼻子抹泪,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再哭,就把眼睛哭烂了,多少药都治不好

谁哭了我才不会哭呢杜鹃用力挣脱程名振掌握,快速在脸上抹了两把,然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死小九,醒了就欺负我,你就不会干点别的

那是我最擅长的勾当程名振死皮赖脸的回应。抓起挂在床边的缣布,轻轻替妻子把脸擦干净。这一擦,却又擦出泪来。杜鹃一边笑着,一边用拳头捶打他的胸口:就知道睡,就知道睡,怎么喊都喊不醒。有本事接着睡啊,过完年再醒来吃糕饼

练过武的拳头很有劲儿,捶得程名振心头一阵甜蜜接着一阵痛楚。鹃子瘦了,他能清晰地看见她手背后的血管。刚刚中过一次毒,又要负责守护整个巨鹿泽老 巢,然后又没日没夜地伺候自己这个病号,天能算出来鹃子究竟为此付出了多少。而自己好像一直没有回报过她,也没有想到怎样让她过得舒服一点儿,开心一点 儿。某种程度是因为戎马匆匆,某种程度是因为不愿意面对泽地里的很多东西。

只捶了几下,杜鹃便不忍再捶下去。程名振的身子比先前弱,隔着衣服和肌肉,她能感觉到骨头的坚硬。你别再睡了她笑着商量,带着几分祈求的口吻。我怕,真的很怕

傻丫头程名振一把将杜鹃的头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胸口上。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其实眼下说什么话都很多余。通通的心跳声不仅仅是妻子能听得见,他 自己也能听得见。那是一颗不甘沉沦的心脏,装着很多事,却依旧火热。烤得妻子的面颊殷红如火,烤得他自己的血液和肌肉也热了起来,散发出一股炽烈的男儿豪 气。

至少在彻底迷失方向之前,自己还保护过一个女人。程名振突然开始笑,笑得心情慢慢舒展。去他娘的右武侯,去他娘的大隋,也去他娘的巨鹿泽。他干什么考虑那么多,快乐就在眼前,先把握住再算。

笑什么杜鹃抬起水汪汪的眼睛,诧异地问了一句。

被水淹七军了,当然要笑程名振轻轻碰了碰妻子的耳垂,笑着调侃。

杜鹃迅速低头,果然发现程名振的胸口已经被自己哭湿了,水汪汪的一片。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低下头去,用手指轻轻抠程名振胸口已经湿透的衣衫

又哭又笑,小猫拉尿程名振又迅速补了一句,杜鹃的眼睛迅速瞪大,抬手欲打。看看丈夫蜡黄的面孔,又有几分不舍。将头一低,鼻涕眼泪在程名振胸口蹭了个一塌糊涂。

蹭够了,夫妻两个又相视而笑,眼中涌起无限怜惜。

几个月不见,本来有很多话要说,此刻却突然发觉不说也能明白了。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笑着,享受着难得的安宁。不知道过了多久,帘外又响起了细碎的脚步 声,还有几声低低的咳嗽,杜鹃脸上突然腾起一团红,爬起来,在塌边规规矩矩地坐好。程名振也赶紧坐直了身体,用被子盖住衣服上的水渍。

程朱氏和柳儿两个相伴着走了进来,端着一份干肉,一钵麦粥,两份精心调制的小菜,红红绿绿,在冬日里看起来甚为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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