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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 猛兽行|9.紫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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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嗷,嗷嗷嗷,风声响起时,右武侯将军冯孝慈正坐在胡床上烤火。他很熟悉外面的动静,事实上,与当年他跟在大将军杨爽身后出塞 时遇到的风暴相比,城外这点风温柔得简直就像刚刚嫁人的少妇。当年的他还不到三十岁,身手和心思都出奇地灵敏。北风卷着胡豆大的雪粒和沙子打脸上,只当做 是老天对男人的考验。

而现在,同样的风声于耳边响起来,却冷得他心脏都一阵阵打哆嗦。岁月催人老,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在突厥人中几进几出,浑身上下沾满鲜血却丝毫感觉 不到疲惫的冯孝慈了。身边的这支右武侯也不是当年那支右武侯。他们都老了,包括头顶上那面画着隋字的战旗也老了。比北虏更阴险的敌人磨光了他们的锐 气,颓废了他们的精神,让曾经点燃无数年青人热血和梦想的那面大隋战旗一天比一天暗淡,一天比一天破旧,一天比一天没有号召力。

只有曾经见证过辉煌的那些人,才对今天的结局无比的不甘心。他不甘心被衣衫破烂的流寇打败,更不甘心城中百姓看到官军血染征衣却依旧麻木的眼睛。但这 些还不是令冯孝慈最难过的,让冯孝慈最最无法理解的是,与土匪作战成了他一个人的责任。杨积善的兵马就在不远处的邯郸徘徊,武阳郡据说也有一支兵马曾经出 现于漳水东岸。就在他背后不到百里的地方,魏郡的治所安阳也有数千郡兵驻扎。而右武侯已经战败这么多天了,三地的友军却没一支采取救援行动。安阳郡守将自 称郡兵是新招募的,不堪一战。清河郡丞杨积善号称在翻越慈石山口时遭到了数万流寇的阻挡,无法继续南进。最狡诈的是武阳郡兵,那个叫魏征的家伙居然来了一 封信,说黎阳仓可能遇险,然后以此为借口消失不见了。

就千把蟊贼,可能攻下黎阳仓么除非汲郡太守张文琪是块不能思考的土坷垃冯孝慈不相信这个借口,他坚持以为,所谓黎阳仓的险情,不过是那个叫魏征的 无耻小人为逃避责任而捏造出来的拙劣谎言。但偶尔转念之间,他亦清醒地意识到,如果魏征的推测属实,自己的戎马生涯也就从此到了尽头。

朝廷上的那些家伙这回不用找任何借口了望着微微发蓝的炭盆,冯孝慈轻轻咧嘴。他的嘴唇上裂了很多小口子,动一动便会渗出血丝。那是长时间没有补充食物和水分导致的恶果,冯孝慈清楚,但他就是没有胃口。

偶尔一两次战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远失去了洗刷耻辱的机会。朝廷上的那些小人不可能放着现成的借口不用,多疑易怒的皇帝陛下也不会原谅他的过失。即 便朝臣和皇帝那两道关口都过了,冯孝慈也无法面对自己的灵魂。坐困孤城的这些天里,每天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到那些战死的袍泽,浑身冒着血,以某种鄙夷的 目光看着他,鄙夷如此轻易地上了土匪的当,鄙夷他为了自己的名声把这么多的弟兄送进了死地。

焦虑、负疚、失望,各种各样的情绪像数万条毒蛇,一点点吞噬着他的肉体和精神。受到主将的影响,残存的右武侯弟兄们也都萎靡不振。他们同样看不到生路在何方,同样明白,贼军之所以没有攻城,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有十足的把握吃定了自己,所以好整以暇地等待最佳机会。

我不会给你机会对着幽兰色的火焰,冯孝慈自言自语。仿佛火焰中有一双耳朵在听,他说的话,可以一字不落地传到程名振那里。

决不咬了下血淋淋的嘴唇,老将军倔强地重复。手向旁边一探,抓起个冷馕塞进口中,一下一下地用力咀嚼。看到老将军开始吃东西,众亲兵赶紧将已经 变冷的饭菜挪到炭盆旁烘烤,顺手倒上热气腾腾的浓茶。冯孝慈却仿佛没看见般,不用筷子去夹菜,也不喝茶,兀自用力咀嚼,将冷馕和着自己的血吞下喉咙。

将军,您老喝点儿热茶天冷郡兵校尉周文怕冯孝慈被活活噎死,蹑手蹑脚走上前,低声提醒。

哦冯孝慈艰难地将喉咙里的饭顶到肚子内,长长出气。冷馕不比当年出塞时难咽,戈壁滩上找不到水,积雪一样可以当做甘泉。一边回忆着当年眠沙卧雪的感觉,他一边强迫自己振作精神,什么时辰了,外边的天怎么看起来这般黑啊

才下午未时周文躬下身子,将一碗加了盐的浓茶硬塞到冯孝慈的手中,只是外边好像又要下雪,所以天色才看起来如此阴暗

下雪好,下雪好冯孝慈稀里糊涂的点头,不知道在赞赏周文的镇定自若,还是在赞赏天气的变化。对于野地里扎营的流寇们而言,寒冷的天气更难捱。如果大雪无止无休地下上几天几夜,弟兄们就彻底不必为安全而担忧了。

卑职刚才出去转了一圈,贼军已经把三面的围撤了,全都移动到了城南洼地里驻扎周文笑了笑,主动向冯孝慈汇报军情。在他看来,既然敌军撤围,大伙就有了绕路杀回汲郡的机会。眼下万事具备,只欠老将军一声命令而已。

滏山一战,府兵将领死伤惨重,所以他这个以往不怎么有表现机会的郡兵校尉也成了核心人物,可以随便出入中军,并能随时向冯孝慈讨教军务。但军中的其他人显然不太待见这个郡兵出身的二半吊子,互相看了看,轻轻撇嘴。

嗯,应该,应该。有滏阳城在北边挡着,城南会稍微暖和些冯孝慈继续点头,根本没留意将领们的小动作。程名振不愧是我大隋将门之后,心思慎密,判断准确。挡住滏阳南面的官道,便等于挡住了老夫的退路。在如此时刻,的确与四面合围没什么差别

一席话,说得周文和其他将领同时变了脸色,发现大伙突然陷入沉默,老将军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夸奖敌人,讪讪地咧了下嘴边,笑着解释:可惜他不学好,偏偏要去当贼陛下已经答应不再向辽东用兵,只要腾出手来,收拾这些蟊贼易如反掌

呵呵呵呵众人报以干笑。不想反驳冯孝慈的话,也无法反驳。皇帝陛下杨广在即位之前几乎每战必胜。从大漠一直打到江南,没有碰到过任何对手。最近连番折戟辽东,主要原因是奸佞祸国,陛下自身还应该是圣明的,至少在武事方面应该雄风不减当年。

只是皇帝陛下会不会有闲工夫管他们这三千残兵败将呢对于这一点,大伙心里就很没底了。首次辽东战败,明知道有几个将军,数千勇士正在往回赶,朝廷照 样来了个壮士断腕。卫文升一把大火焚了浮桥,让远征军眼睁睁地看着故国近在咫尺,却不得不转过身去冲向十倍于己的高句丽人。这会儿轮到右武侯被困滏阳了, 皇帝陛下会派人援救么

陛下若是知道我等还在坚持,一定会派兵来援河东的曲突通老将军与我多年交情,也不会坐视不理四下扫视了一圈,冯孝慈为大伙,也为自己鼓劲儿。低迷的士气不利于坚守待援,无论心里边再绝望,再疲倦,在神智清醒时,他都必须保持乐观的态度。

看到主帅已经恢复了正常,众将士的情绪也跟着振作了一些。七嘴八舌地议论的几句,推测援兵几时能够赶到。从舆图上看,滏阳城与邻近的河东隔得并不远。清浊两道漳水沿岸各有一条道路插过太行山,从山那边赶过来,也就五、六天的光景。

咱们的粮食储备如何冲着大伙笑了笑,冯孝慈顺口询问。这句话的目的同样是为了鼓舞士气,一万多兵马出征,如今只剩下了原来三成出头,携带的军粮肯会出现富裕。况且滏阳县的官仓里本来就有存粮,三千多弟兄敞开了吃喝,一年半载内也能供应得上。

禀大帅,粮食储备很充裕,弟兄的也都住进了临时腾出来的民房,暂无冻饿之忧果毅都尉姜廷麟推开周文,上前回禀。他的职别原来在军中也排不上号,同样是因为大批将领在不久前阵亡,才不得不被冯孝慈临时委以重任。

过会老夫去巡视一下,免得让弟兄们误会冯孝慈手捋胡须,轻轻点头。颓废的时间太久了,他浑身的骨头都酸涩无比。的确该找机会去散散步,顺带也安抚一下军心。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姜延麟肃立拱手,脸上却没有太多欣喜之色。这副不冷不热的表情立刻被刚刚恢复正常冯孝慈看在了眼里,老将军敏感皱了下眉头,低声问道:怎么,不方便么还是弟兄们已经起了误会

弟兄们都追随您多年,绝不会相信您老会轻易放弃姜延麟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周文,不知道后半句话该不该说。

冯孝慈又皱了下眉头,不耐烦的催促,有话就说,老夫没猜人心思的习惯也不会因言而罪人

是,是这样的姜延麟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两天城中一直有流言在传播,属下也查不清是敌人故意散布出来乱我军心的,还是弟兄们自己在吓唬自己

说什么连个流言都堵不住,你们几个干什么吃的不等姜延麟把话说完整,冯孝慈两眼一瞪,怒气冲冲地质问。如果鹰扬郎将赵亦达活着,决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发生。可惜心腹爱将竟死于敌人的陷阱内,害得自己身边连个好用的帮手都没有。

属下,属下连续抓了好几个人,但都不是流言的始作俑者姜延麟低下头,委委屈屈回应。

这副小受气媳妇的模样更不对冯孝慈的胃口,老将军用手一拍桌案,就要发作。看到此景,一直沉默不语的辅国将军吴文忠赶紧上前替大伙解释,大帅息怒,不是他们做事不尽心,而是流言来得太诡异。一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人不怀疑

辅国将军的面子,冯孝慈还是要给一些的,虽然二人平素不怎么合得来。他横了众将一眼,慢慢又坐回了胡床上,喘着粗气追问道,外边谣传什么不必瞒着老夫,老夫戎马半生,事情经历得多了,不会被两句流言吓住

都是些没影子的事情。如果不去管他,几天之内也就散了吴文忠很勉强地笑了笑,低声答复。其实这事儿也怪我,接到魏征那厮的信后,没把立刻把送 信之人给杀掉。结果也不知道是这家伙嘴巴不牢,还是敌人故意乱我军心,外边很快就传出了黎阳城被攻破的消息,怎么拦都拦不住

糟了冯孝慈心中暗叫一声不妙,恨不得跳起来先抽自己两个大嘴巴。败入滏阳之后,他由于伤心过度,军务上难免处理得有些疏忽。而敌人恰恰瞅准了这个机会,大肆施展阴谋诡计。

黎阳城失陷对右武侯意味着什么在座之中没有人比冯孝慈更为清楚。如果任由流言继续传播下去,可能不用敌军主动来攻,弟兄们自己也会溃散。想到这,他不敢再做任何耽搁,长身而起,顶盔贯甲,你们几个,立刻跟老夫去巡视。无论流言怎么传,咱们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

正说话间,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有个临时提拔起来的校尉鼻青脸肿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嚷嚷,快,快让我去见大帅。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要造反了

谁要造反,你把话说清楚些冯孝慈上前一把扶住对方肩膀,大声质问。

新提拔起来的校尉很少能当面和主帅说话,被冯孝慈一按,又惊又怕,软软地跪了下去,大帅,属下无能,后三营的许胡子带头闹事,要杀出城去自行逃命。属下没拦住他,属下对不起大帅

什么冯孝慈推开报信的校尉,拔脚就向外走。临时提拔起来的军官太多,他根本弄不清谁是许胡子。但万一开了私自逃命的口子,事态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吴文忠等人也急了,一边小跑着跟在冯孝慈身后,一边骂骂咧咧。流寇们根本没有攻城器械,滏阳城虽然算不上铜墙铁壁,以行家的眼光看来,大伙齐心协力防守的话,坚持到明天春天也没什么问题。可就是有一些自作聪明的莽夫,总觉得自己的命最金贵,总想着独自先去逃生。

老将军冯孝慈又急又怒,根本不管后边的人来不来得及跟上自己,跳上马背,一路狂奔。军心溃散到如此地步,他知道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不是持续多日的颓废,如果不是接连战败失去了弟兄们的信任,如果不是一时咽不下那口气率众夜袭

没有那么多如果了。当今之际,最重要的在城门打开之前将企图逃走者截住。他拼命抽打坐骑,冲着外边人声最嘈杂的方向疾奔。无论谁挡在面前,抬手就是一鞭子。

接连撞飞了三名乱跑乱窜的百姓,抽退了两名试图劝阻自己的侍卫,他终于赶到了事发地点。此处距离北城门已经非常近了,守门的士卒弯弓搭箭,瞄准数十名背着包裹的袍泽。那些背着包裹的家伙则一手举盾,一手持刀,排出了个十分简陋的龟甲突击阵,一步步地向城门口迫近。

都给我住手冯孝慈紧抽了坐骑几鞭子,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了城门口。有种的向老夫身上招呼,也好给贼人送一份投名状

虽然接连战败让他的声望降低到了底限,关键时刻,多年积累下来的余威还是发挥了些许作用。守门的士卒心情一松,讪讪地将弓箭收了起来。试图冲出城门逃走的士卒们也讪讪地停住脚步,互相张望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难道老夫平日教导你等,就是为了你等自相残杀么冯孝慈气得两眼冒火,跳下坐骑,劈手给了最前方的逃兵几个大嘴巴。有种的,你们先杀了老夫,然后拎着老夫的头颅去投奔张金称。外边冰天雪地,你们这样逃,能逃到哪里去

挨了打的士卒不敢躲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老将军陆续有人跪倒,伏地哀哭,黎阳,黎阳城那边已经半个多月没音讯过来了。我等家小都在那边,如果被贼人闯到家里去

嗯冯孝慈凝神再看,这才发现试图逃走的人,大多都是从郡兵中补充到右武侯的。他把头转向匆匆赶来的校尉周文,怒目而视。想指责几句对方带兵无方,又意识到郡兵们本来就是群乌合之众,咬了咬牙,又把目光侧了开去。

属下驭下不严,请大帅责罚周文吓得立刻跪到了地上,叩头认罪。

黎阳城那么高,贼人除非长了翅膀才能飞进去冯孝慈没理睬周文,冲着闹事的郡兵们厉声咆哮。几句流言便让你等不战自乱,像这种废物回到黎阳,能挡住贼军的攻击么

看到周文都跪下了,闹事的郡兵更为沮丧,乖乖地低头听训。冯孝慈又解释了几句黎阳城为什么不会丢的原因,叹了口气,转头冲着周文吩咐:算了,你领他们回营去吧从今天起,没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准上街

遵命灰头土脸的周文从地上爬起来,带着郡兵们离开。望着他的背影,冯孝慈忍不住摇头叹气,转过身,他又冲着守门的军官瞪起了眼睛,下次再有人冲击城门,立刻放箭。让别人冲到这么近了才想起弯弓,你们几个想找死啊

守门的将士讪讪而笑,心里明白自己在老将军的眼中比刚才那些试图出城逃走的家伙重要得多。右武侯虽然打了败仗,但它毕竟是大隋最初的十二支精锐之一。 而那些郡兵算什么东西哪次战斗他们不是冲在最后撤在最前比起用鲜血捍卫荣誉的右武侯而言,那些郡兵只能算摆设、垃圾,供娘们把玩的宠物

你等,守好了这道门。冯孝慈见弟兄们理解自己的意思,伸出瘦骨嶙峋的大手,用力拍了拍守门官的肩膀,无论黎阳城遭没遭到攻击,只要咱们钉在了这儿,张贼就不敢大举南进。待朝廷的援兵一到,大伙里应外合,定能给阵亡的兄弟们报仇

诺众将士心头涌上一股热流,两腿站得笔直。他们相信自家主将所说的每一个字,右武卫还没有溃灭,坚持下去,便有洗刷耻辱的希望。

冯孝慈又满意地点了点头,倒背双手,沿着马道缓缓走上城墙。外面是一篇空旷的雪野,洁白、平整。来自北方的风嘶吼着,卷起万丈白色烟尘,扑到城墙脚 下,却无法再向前半步。滏阳县犹如一根楔子,牢牢钉住狂风暴雪的七寸。过不了滏阳县,白色的魔鬼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只能徒劳地在漳水河北岸挣扎。

这种臆想出来的景象让他的精神愈发振作。冒着刺骨的寒风,老将军从北侧城墙巡到了西侧,又从西侧巡到了南侧、东侧,直到把所有垛口和敌楼都巡了个遍,才转过身,意犹未尽地往县衙返。

把市署衙门里的钱都拿出来,从今天起,弟兄们的军饷加倍一边赶路,他一边对辅国将军吴文忠吩咐。每日三餐全给足了份量,尽力保证三天吃一次肉

不待吴文忠答应,他又将头转向另外几位将领,大伙都辛苦些,轮流巡视。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随时让弟兄们看到咱们这些当将军的还都与他们生死与共

这些都是鼓舞士气的常规做法,众将领们答应一声,分头去执行。冯孝慈急匆匆地又走了几步,临入县衙前,回过头来,冲着还跟着自己身侧的果毅都尉姜延麟低声叮嘱,把你的属下都调到县衙附近驻扎,随时听候我的调遣

是.是,属下明白姜延麟先迟疑了一下,然后躬身领命。临时被抽调到主将身边,这道命令代表着自己得到了赏识,还是包含着其他意思,他有点儿犯晕。但本能告诉他,老将军对坚守滏阳的信心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足。

都下去吧冯孝慈挥了挥手,把最后几名将领从自己身边赶走。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路,也需要静静地考虑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敌将在最近几次战斗中表现出来的狡猾与强悍都远远出乎他的预料,这样的对手,值得他多花些心思去研究。

此外,他还需要重新考虑郡兵的安置问题。先前将郡兵补充进右武侯只是一个应急策略。从今天发生的事情上看来,这个策略存在着极大的疏漏。那些地方上招 募的兵大爷非但训练程度上无法和右武侯的劲卒相比,士气和胆量方面也差了太多。至于在底层军官配备上,更是令人费神。派个不熟悉他们的军官去,短时间内未 必能赢得这些人的尊重。而现任校尉周文这家伙,凭心而论,冯孝慈对此人没多少好感。

让他感到厌恶的原因并非周文愚鲁,事实上,经过多日观察,老将军发现周文非常聪明,并且对用兵打仗很有天分。虽然此人难得有表现的机会,但每次轮到他开口时,总是能说到关键点上。甚至有些郡兵将领想不到的地方,此人都能想到,并且能拿出初步的应对方案。

可聪明并不是一个合格将领的全部。的确,作为一名优秀的将领,敏锐的判断能力是其必不可少的素质之一。但除了这一点外,责任心、荣誉感,还有对同伴的 凝聚力,对全局的把握程度,都同样必不可缺。冯孝慈认为,一个合格的将领在必要时刻,需要收起自己的聪明,甚至懂得牺牲自己来顾全大局。而恰恰在这一方 面,周文的素质和能力远远不够。

那个少年人太骄傲,太自以为是。分明只是个地方富户出身,没见过多少世面。却总把自己看做王公贵胄一般,唯恐轻贱了自己的血脉。要这样的人为别人付出 和牺牲,恐怕比让石头开花还难。在此类人看来,同僚为其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而他为同僚掸一掸铠甲上的征尘,都是自降身价。

犹豫再三,冯孝慈始终无法做出决定。如果在右武侯没受到损失之前,他可以随便指派一个几个人去接管郡兵的指挥权。但是现在,郡兵的比例已经占到了整个守jūn_rén数的一多半,所有针对郡兵的举措都必须慎重。

老夫明天需要好好跟这年青人聊一聊,教他些为人处事的道理叹了口气,冯孝慈有些无奈地自我安慰。反正也不急在一时,毕竟他还缺乏历练

想到这儿,他眼下又浮现了那个年青人的身影。眉清目秀,面目俊朗,嘴角微微上翘,眼神里隐隐带着几分阴冷。

这帮狗眼看人低的鼠辈校尉周文咬着牙,不让自己的怒意在弟兄们前表现出来。都给人困在孤城里边了,那些右武侯将领居然还一个个人五人六,仿佛刚刚打了大胜仗般。如果真的有本事,出城去找程名振拼命去啊恐怕没等到人家营门口,就又掉进陷阱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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