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的问题,相似的答案。也许他也是无法说出真实的想法,才会顺着她的话,这样回答。
“对不起。是我冲动了。”影退开一步,避与她肢体接触。尴尬地站了片刻,又问,“还能和之前一样吗?只是当朋友,我会把握好分寸。”
“好,”她上前又抱了影,“作为朋友的开始。谢谢你,愿意善待糟糕透顶的我。”
有关成绩的事,反是影一脸坦然地问她。
“只是运气好。”她低下头,答时已憋红了脸。
“别这么妄自菲薄。听多了,说不定哪天就烦了。”
虽是和预想一样的结果,她犹是呼吸一滞。平日在家,也是这样不可避地惹他生气。她也气他,冷静之后,又不得不委曲求全,设法挽回。
没关系,都是轻车熟路的事了,她如此安慰自己,向影道:“对不起……我一定会注意的。”
“我替你高兴。这是你应得的,为什么不能自信一点呢?你不是为别人活的。”
“但如果,真实的自己根本不值得别人喜爱,一味偏执‘为自己而活’,可怜而不自知,岂不是更可怜?至少也不能任意给别人添麻烦。”
她说完时,二人恰走到教室门口。她与影不约而同地转身,相对而立做告别状,影在靠门一侧。影背后的教室很亮。
已到晚修的时间,没有一点说话的声响。她背后有人慢悠悠地走过,借了倒水或上厕所的由头。
影拍了拍她的脑袋,似乎还踮起了脚,只说“上晚自习了”,转身走进亮堂的教室。
影一再退让,她却总是一个劲地倒出任性的话。一边说着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却一边已然那样做了。
本就不好回答。可是为什么影不能或多或少肯定她一下呢?即便只是虚情假意地承认“她说的对”,她会因此去改的,努力做到言行一致。
回头,她冒冒失失地打听小道消息,想弄清那天在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很难想象只是因为一次小考,影会虚弱成那样。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虽然影习惯和许多半生不熟的人保持礼貌,在校真实的社交圈却不大,凭借两个月的相处,很容易锁定套话的目标。
最后她从一个影熟识的学姐处得到了答案:“一片痴心错付,被人当了备胎。”作为交换,学姐反问她,知不知道哪个男的这么厉害,能把影当备胎。
得到这个答案,她没有太多惊讶,只是心中暗叹,原来还是因为她,影果然还是喜欢她。她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学姐,故作讶异地愣了好一会,又摇摇头。
在假做惊讶的那段时间里,她其实在观察学姐。学姐的皮肤很好,只隔一张桌子的距离,也难找出瑕疵。食堂里,穿着一样校服的人来来往往,却很容易找到一个人吃饭的学姐,即便她只草草见过几面。她还不知道学姐的名字。
因为学姐也是一个人,她才能鼓起勇气,坐在学姐对面,向她打招呼,装作漫不经心,探问有关影的事。两人之间,唯一的共同话题也是影,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直到她听学姐问是“哪个男的”,悬着的心才放下。想必影与学姐关系也未好到那种地步。但转念一想,或许学姐也是为了保护影,才会刻意误导她。也许她们就是藕断丝连的旧情人,也许还是最难忘怀的初恋。她才是那个蒙在鼓里的局外人。对影来说,喜欢本就不只一种,自然也可以有很多个对象吧。
“这传得也太不靠谱了。她这么高傲,根本不可能给人当备胎。”她已吃得味同嚼蜡,只是极力想为自己辩解。
“我觉得不是这样。正是因为要强,才会想方设法非弄到手不可。再加上她的性格,完全是男孩子。当舔狗或干脆放弃,一念之间的事。不过那男的也够聪明,或许这就是男人更懂男人吧。吃准她这一点,死死吊住她。爱而不得才一直牵肠挂肚,一旦得到,完全是另一个故事。”
可是,这……她真的没有,没有。
或许学姐和她所想的根本是两件事。“那个男的”另有其人,只是她自作多情,被玩弄而不自知。
“为什么不劝她放弃呢?”
“感情的事,冷暖自知,勉强不来。如果她愿意和你说,支持她的选择吧。还在犹豫的事不会说出口,至少在她是这样。忘了和你说,我和她的关系。论辈分,她是我远房表姑。但年纪只差两岁,又都是女孩,从小能玩在一块。”
影不和她说才是对的。但影是否会通过学姐知道,她自己去问了呢?
最后散场得匆忙,她与学姐都忘了约定,不将此日有关影的谈话透露给别人,包括本人。学姐不设防地与她说了许多,和影一样直来直去,却还不知道恐怕她就是吊着影的人。
她从未设想过事情在别人眼中完全变了样子。明明自己也对感情的事毫无头绪,却成了“玩弄感情的聪明人”。
可事后回想,连她自己都觉最后的回答讨巧而狡猾。在绝无可能的外衣上织出希望的纹饰,自以为两相保全,实则藕断丝连,将理还乱。最初一半是沉默的婉拒,也是如此。
如果她能像影一样,坚定说出自己的心意,清清楚楚地拒绝,影也不会在那夜刺眼的光下,绝望地看着她。
两次告白,第一次正好在知道她有性幻想对象以后,第二次已变成假设,像是本就不抱希望,想将这份心意传达给她而已。可她永远无法向本人确认表白时的真实想法。因为她是被表白的对象,无论怎么婉转提问,都显得像别有居心。
为什么相互吸引想靠近的两人,最终却像注定一般,为相互维护而保持距离呢?
影向来直言不讳,也选择不告诉她那夜心碎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