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想某一个平行世界,他对她厉声质问,“你真的关心吗”,然后她故作姿态说“我关心呀”,再然后他捏着她的肩膀要几乎把她捏碎,摇晃她的身体将她抵在墙面上,她如他所愿摇摇欲坠……
但在这个世界上,徐年只是轻声说:“我没有事,就是想起一些不好的事,刚刚…抱歉。”
金月抬起头。
没有他的影子覆盖,月光重新照耀她的脸,他看到她冷漠的容颜,挂着似有嘲讽的笑。
他所做的所有事,只是低下头,窸窣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
把纸巾覆上她的手指,一点、又一点的,擦去她手上的血迹。
·
新学期班级重组,磨合期有些问题分外明显。
例如,分班前来自于同一个班的同学们组成团体,课间同学们走动,分成五班的一团,六班的、七班的、八班的各一团,原本就属于七班的同学最多,小团体坚固,并认为新同学挤走两年来同班的老同学的位置,隐约暴露出敌意,有点排外。
所以班主任故意打散了座位。
金月的同桌就是七班的。
她就从不跟金月讲话,课间,坐在金月前排的女生去上洗手间,她就坐到前面和斜前方另一个七班女生聊天。
金月耳朵尖,听到了徐年的名字。其中一个女孩刚刚抱着数学作业进办公楼,说老师们在讨论数学竞赛的结果,徐年得了一等奖。
“第叁轮是全国级比赛,如果全国赛得奖,他甚至能保送北大。”
当金月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为他高兴的时候,她就知道,其实她还是讨厌徐年的。
逐一细数,她可以列出很多原因,但她知道归根结底,一切是因为周蕙。
她不怪周蕙选择他而放弃自己,她早就对她毫无期待。
但她怪徐年跟她走。
怪他回来以后,以周蕙儿子的身份进入到她的视野当中,在高中生涯里被不停地被人一再提起的时候,说的都是他优渥的条件。
那些人把徐年捧得越高,她就越讨厌他,讨厌他幸福的家庭、完美的家教、富裕的物质。
他带着这些光环走向她,当她表达出拒绝的时候,他并没有走,反而留下来质问她的动机,她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找回丢失的八年亲情,换来妹妹的崇拜和喜爱?
但他凭什么呢。
凭他毫无分寸感的越界?
或拉拉扯扯,始终没能适应两个人都已经不再是孩童这件事,近乎愚蠢的天真?
她记得有一天早上出门,她在前一晚洗了书包,忘记把准备还给曲静怡的漫画书放进新换的书包里面,只能回去拿。
她叼着一袋纯牛奶,刚刚咬开袋子的左上角,递给徐年,让他帮忙拿着书包。
回来的时候徐年已经把她那袋奶喝掉了一半。
“……这是我的。”金月说。
徐年看着她说,“给你买新的。”
他总是这么失态。
包括那天她从麦当劳回家,看到他洗了内裤出来,睡午觉遗而已,却表现得那么心虚,慌乱得让她感觉到不忍直视的尴尬。
还要跟着她回家,拉她的手。
即便他后来稍微保持了一点距离,只是每天给她送牛奶,她依然觉得很难忍。
无论是他偷偷给她的课桌里塞东西,牛奶、零食,新文具,还是回到家突然发现他给她的藏书包了书皮,纸质良,书皮漂亮,手工活也细致。
她都觉得不适。
甚至有点恶心。
恶心的是他们谁也不能揭露对方的身份,他出于某种隐秘的动机,而她不希望自己成为谈资、和周蕙的名字相提并论,于是不能坦荡的看着他打招呼,或者直接对他说声“谢谢”,“不用送我这些”,只能在面对面走来时稍微点点头,看到他又被同学们簇拥,男同学约他打篮球,女同学坐到他旁边的座位,向他请教问题。
就好像他们两是某个共同秘密的维护者,有种超乎寻常的亲密。
她讨厌这种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