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呼唤 】- 白领丽人系列之二 (图文版)。
作者:京城笑笑生。
2015年12月25日首发本站。
(一)。
在科罗拉多中部偏西的地方,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地图上都不容易找到。
东部的平原到了这里,陡然升高,变成巍峨壮丽的崇山峻岭。镇子本来很小,只
有一条马路,连红绿灯都没有,外带一个加油站,两家小吃店,还有三间杂货铺。
这里民风骠悍,朴实而又粗野。几百户人家散居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记不
清是哪一年的某一天,山外忽然来了一群人,带着叫不上名字的机器,说是来开
采油页岩。镇子开始繁华起来,一批批的外乡人迁了进来。他们挖矿井,建工厂,
修马路,还盖了一家医院和一所社区学院。小镇越来越兴旺,路面也越来越宽,
还加了红绿灯,人口陡增到好几千。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去年秋天开
始,油价一路狂跌,油页岩公司死扛硬挺,到了年初,终于支撑不住破产了。
潮涨得快退得也快,外乡人下岗没了工作,一批批地离开,小镇似乎又回到了从
前。
镇子里本来没有中国人,油页岩最兴旺的时候搬来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孩子,
后来又生了一个。男主人姓赵,加拿大卡尔加里大学的博士,学的是炼油,可不
知为什么,在加拿大就找不到工作,四年前被油页岩公司招来做研发,拿的是北
美自贸区签证,没有绿卡。赵博士是上海人,却娶了一个北京太太。赵太太祖上
是旗人,姓佟,名婉茹,英文名字叫安娜,是个漂亮女人,温柔贤惠,脸上总带
着笑意。婉茹已经快四十岁了,可看上去只有三十四五。她人如其名,和蔼可亲,
做人安份,所以在镇子上名声很好。不过,婉茹并不是家庭妇女,她有正式工作,
在镇信用社做事,拉外乡人开户,兼管发放房贷,客户群是丈夫公司里的中国人。
自从赵博士搬进小镇,陆续又来了许多中国人,而且无一例外,都在赵博士
家的新区里买了房。有人说这是因为婉茹人缘好,聚人气,大家都愿意住得靠她
近一些,也有人说这只是巧合,反正小镇上也没太多选择。有一点可以肯定,婉
茹确实受人欢迎,邻里间的中国男子,已婚的,未婚的,都喜欢和她聊上几句。
镇子上的本地人,也注意到有一个叫安娜中国女人,美丽端庄而又风姿绰约。信
用社里的男同事们,老的,少的,白的,黑的,更是近水楼台,有事没事总要跟
她套点儿近乎。有一年的情人节,她竟然还收到过一束玫瑰。婉茹做为三个孩子
的母亲,是传统的贤妻良母,对人总是温婉亲切,即使个别男人有出格的言行,
她也能让人不伤面子地知难而退。婉茹不疏远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走得太近,
除了邻居钱太太。
(赵太太是个漂亮女人,温柔贤惠,平静安详,脸上总带着笑意)。
钱太太名叫吴莉,没有英文名,三十四岁,也是个漂亮女人,而且性格开放,
比婉茹更具风情。她可不是平常人,据说在国内时很活络,结婚出国后也挺能折
腾,但是运气不太好,折腾来折腾去也没弄出什么名堂。吴莉总说自己是上海人,
其实是苏北迁过去的。钱家和赵家的情况差不多,只是少一个孩子。钱先生是北
京人,也是学石油化工的,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的老博士后。他是被赵博士招进
油页岩公司的,来了之后又是赵太太帮忙开户,贷款,买房,整个一条龙服务。
钱太太看赵太太有些本事,就求她帮人帮到底,再给介绍个工作。那时候中国人
大批涌进小镇,婉茹确实忙不过来,就把吴莉弄进信用社帮忙,也是做会计。这
样,两家大人是同事,小孩又在一起玩儿,自然越走越近,如果没有这次经济危
机,他们自以为都快要进入主流社会了。
年初的时候,油页岩公司抗不住,申请了破产保护。赵博士,钱博士,还有
孙博士李博士们,一夜之间都丢了饭碗。小地方没有别的专业工作,于是中国人
一家家地搬走了,只留下孤零零的赵家和钱家。这两家坚持留下来是有原因的,
一是两家的太太都有工作,家里还没有断顿儿,二来他们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去处。
两位博士已过不惑之年,又做过多年的博士后,早就没了闯劲儿,不论是另找
工作,还是换专业,或者干脆海归,都没什么勇气和信心。赵博士是上海男人,
还算现实,在加油站家找了一份兼差,晚班,白天在家洗衣做饭辅导孩子功课,
倒也过得去。钱博士没有那么大度,刚下岗的头几个月,还抱着一丝侥幸,想在
社区学院里谋份教职,不料社区学院生源锐减,没熬过春天就关张了。钱博士的
失业金领完了,就业形势更加糟糕,完全看不到希望。北京人抹不开面子,不可
能像上海人赵博士那样去做小工。他一时想不开,得了抑郁症,认定自己是失败
者,整天唉声叹气,抱怨世事不公。
现代社会里,男人通常是家庭经济的顶梁柱,而女人则是其它事物的主心骨。
顶梁柱丢了工作,主心骨的担子就更重了。两位太太在信用社做事,工资本来就
不高,过去靠拉客户放贷款提成,现在外乡人都走了,哪里还有多少业务!钱太
太吴莉的压力更大,白天应付着工作,晚上回家后,还要面对不懂事的孩子和无
所事事的丈夫。钱太太还有一个担心,就是她的直接老板,信贷部经理乔尼。乔
尼是本地人,四十来岁,高大粗壮,宽肩膀,红脸膛。他早先在镇外开了家汽车
旅店,赚了点儿钱,后来入股这个信用社,一来二去当上了小头目。应该说,乔
尼这个红脖子有些粗鲁,但本来并不是坏人。油页岩公司破产后,他开始膨胀起
来,觉得手下员工的饭碗都是他赏赐的。最近乔尼常常骚扰吴莉,希望她识相,
对老板亲近一点,还多次暗示,如果她愿意满足老板的生理需求,就可能得到一
些好处。这件事吴莉当然没有告诉丈夫,只对同事兼朋友婉茹抱怨过。婉茹告诉
吴莉,乔尼对自己有过类似的暗示,但也没有强迫什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经济形势这么糟,孩子们又小,有些事只能忍一忍,得过且过。
其实,乔尼也只是个打工的,婉茹和吴莉真正的老板叫杰瑞。杰瑞五十多了,
身材高大,体格健壮,是个黑人,受过教育很聪明的那种。九一一的时候他进入
股市抄底,在随后的几年里赚了两集装箱的钱。零八年镇里的信用社受大环境牵
连,断了现金流。杰瑞再次出手抄底,把信用社连人带债一并接了过来。杰瑞又
赌对了,三年后美国房市回暖,又赶上油页岩热,大量外人涌入小镇开户借贷购
房,他一下子成了方圆百里最富有的人。二十一年前,杰瑞娶了镇外村里的白人
女孩儿安娜。安娜出身在传统的清教徒家庭,父母都是老派农民,勤劳,耿直,
安分,保守,还有些迂腐和迟钝。婚后一年,杰瑞太太生下一个儿子,取名萨姆,
小地方的普通名字。安娜生产时不幸受了伤,无法继续生养,便把心思都放在独
子身上。她不愿让儿子在街上跟其他野孩子混,就没有让萨姆去镇上的公立学校,
而是放在家里亲自管教。安娜没受过太多正规教育,只勉强读到十二年级,所以
在儿子十二岁的时候,把他送进了州府的私立寄宿中学。那年冬天特别冷,可怜
的女人又生了场病,来年开春就撒手人寰了。
杰瑞悲痛欲绝,要知道,在美国的偏僻小地方,种族歧视还没有绝迹,安娜
嫁给黑人是需要勇气的。现在,他虽然成了富翁,仍然孤身一人,没有再婚。方
圆百里内,愿意嫁给杰瑞的女人,足可以组织起一只垒球队。杰瑞空闲寂寞的时
候,当然会和她们当中的某一位上床,但他从未考虑过长期关系,一来害怕将来
财产上起纠纷,二来这些现代女人实在是不能和亡妻比。美国人通常把家人的照
片放在桌子上,杰瑞却把亡妻的遗像挂在办公室的墙上,每天陪伴着。这段时间
里,信用社的生意很不好,但对他个人资产并没有太大影响,因为他在别的地方
还有不少投资。杰瑞唯一真正苦恼的是他二十岁的儿子。萨姆从小衣食无忧,已
经上了大学,科罗拉多矿院,可是他并不快乐,而且搞不清自己到底是黑人还是
白人,所以非常自卑和内向,总是陷在对母亲的怀念之中,不能和人正常交往。
杰瑞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又毫无办法。有时候杰瑞会埋怨亡妻,假如当年她
不是那样过分管教和保护萨姆,让孩子在街上适当混一混,现在根本不会有这么
多问题。
这些年一直干旱,到了初夏的时节,远处隐隐地有了雷声。大家都说暴雨快
要来了,得赶紧把雨伞找出来。
(二)。
夏天到了,经济形势没有好转,赵家和钱家还是老样子。他们已经把开支压
到最小,连孩子们也好久没有穿到新衣服了。白天已经热得不行了,可家里还没
有开空调,因为舍不得电费。大家都只能寄希望于经济复苏,不管怎样,还得顽
强地生存下去,即使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们着想。
最近一段时间,吴莉对丈夫越来越失望了。钱博士整天愁眉不展,对家务事
敷衍潦草,也不再积极上网发简历。每天吴莉下班回家,总是看到一张哭丧的脸,
还有两个学龄前的孩子,蜷缩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没完没了地看免费频道。他们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夫妻生活了,偶尔交谈几句,很快就变成相互指责,最终不欢
而散。吴莉开始时还能容忍,可时间长了难免抱怨几句,说丈夫没担待,不像个
男人。钱博士则回击说,这些年他为家庭已经牺牲得太多,现在该轮到吴莉了。
每次吵完架,吴莉只能找婉茹控诉,有几次差点儿哭出来。赵博士家情况好一点
儿,他们夫妇一个白班一个晚班,共同在家的时间不多,又有三个孩子需要照顾,
实在抽不出空吵架,但基本上也是无性婚姻。
(钱太太也是个漂亮女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夫妻生活了)。
这天早上不到八点,吴莉就红着眼睛来到办公室,因为头天晚上又和丈夫吵
了一架,几乎动起手来。她没精打采地坐下,刚刚打开电脑,老板乔尼就匆匆走
了过来,俯身对她说:“钱太太,我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昨晚杰瑞通知我,咱们
的业务越来越少,撑不住了,必须减少支出,三分之一的员工放长假,等形势好
了再回来。我真的很抱歉,你和你的朋友赵太太,都在那三分之一的名单上。你
知道,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但也是必需的决定。你会得到一周的遣散费,医疗
和牙医保险到月底结束”。
吴莉抬起头,迷惑地望着老板,一声不吭。虽然她早就有思想准备,可这一
天真的来临时,她还是有些震惊和不敢相信。乔尼当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
他继续说道:“钱太太,相信我,一旦形势好转,我一定把你第一个招回来”。
“乔尼,安娜还没有来。一会儿她来了,你去通知她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说,
你一定把她第一个招回来?”吴莉终于开了口。
乔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尴尬地站在那里,一面搓着手一面涨红了脸。
“乔尼,我在这里快三年了,迟到过吗?早退过吗?我连一天病假都没用过!
我耽误过事情吗?我出过纰漏吗?我比别人的业务量少吗?光去年上半年,我拉
来七十个新户,卖了五十份保单,签了二十笔房贷!”吴莉越来越激动,她腾地
站起来,逼视着老板,愤怒地问道:“乔尼,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解雇我?为
什么是我?”
“是这样,钱太太,你说的都是去年上半年,那么去年下半年呢?还有今年
呢?我再问你,你的那些客户都保住了吗?你怎么不回答?好,我来替你回答,
他们都跑了,离开镇子,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乔尼的声调也越来越高。好在离
九点上班还有一个小时早,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
吴莉的眼睛垂了下来,她再也硬气不起来了:“可是老板,别人的客户也丢
了的呀。这经济危机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我不在那三分之二里面?”。
“莉,我知道,你和安娜做得很好,可是还不够”。乔尼的口气也缓和下来,
他的一只手,看似不经意地搭在了女下属的肩上:“大家都抱怨,你们两位中国
女士,和大家交流不够,缺乏团队精神,你们一下班就回家,从不和同事们去酒
吧,也很少参加社里的公共活动,包括慈善活动,难道不是吗?”。
吴莉沉默着,无言以答。
乔尼观察着吴莉的表情,他的那只手,在女人的肩上慢慢摩挲着,语气也越
来越暧昧:“还有,莉,你应该知道,团队精神还包括服从老板,支持老板,接
受老板交给的任务,我是说各种任务。这一点你和安娜做得很不好,你们总是敷
衍我,对我保持距离,不愿意满足我的需要,我不是指工作需要,你明白了吗?”。
吴莉不是刚出道的小姑娘,她当然明白。过去老板也几次三番暗示,想和她
发生肉体关系,但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还真是第一次。吴莉回想起出国前的许
多事,心中不由得一声长叹。当年结婚出国,就是因为厌倦了这些事,没曾想到
底还是躲不开,这世界也真奇怪,不论在哪儿,每次危机,总有人兴高采烈,把
它当作转机。吴莉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把因果关系飞快地顺了一遍,一时也没
什么对策。这里不比大城市里的正规公司,红脖子们性情粗放,性骚扰根本不算
是个事儿,除非你有被qiáng_jiān的确凿证据,否则告到哪儿也没用,而且,这事儿如
果闹大,得罪的不是一个乔尼,而是镇上所有的本地人。
乔尼看吴莉默不作声,以为事情成了,便大胆起来,双手环抱住女人,嘴巴
也凑上前,附在女人的耳边,露骨地说:“莉,你也许不知道,我和镇里的很多
女人上过床,技巧很好,肯定不比你丈夫差,到时候,我一定把你送上月亮”。
乔尼的双手慢慢地下移,隔着簿呢制服短裙,贴住了女下属的后臀。他正想进一
步动作,吴莉侧身拨开了他的手,平静地说:“老板,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已经
快八点半,同事们就要来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晚些时候再讲这个事体,我
是说,你给我几天时间考虑一下”。
“好的,没问题,你也许应该征询一下你丈夫的意见”。乔尼松开手,耸耸
肩,故作轻松地回答:“我每天下班以后,都会去镇东头的酒吧喝两杯,就是后
面有旅馆的那一家。你想好了,去那里找我,不过别让我等太久,正式的减员方
案十天后公布,一会儿我还得去找你的朋友安娜谈。上帝啊,这可真是个苦差事”。
乔尼摇摇头,没有再看女下属一眼,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走了。吴莉默默忍
受着那铿锵的皮鞋声,离开房间,最后消失在过道拐角处,才回过神慢慢地坐下
来。她不喜欢这个乘人之危的强势老板,可又不能不考虑家里的困境,糟糕的夫
妻关系,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
同事们陆陆续续地到了。
吴莉摇摇头,暗自叹了口气,把不愉快的事赶走,面向电脑工作起来,可她
再也无法专心致志。
(三)。
婉茹和吴莉都在乔尼手下做事,却不在同一间办公室了。通常十二点的时候,
婉茹会来找吴莉一起吃午饭,但今天没有来,吴莉也没注意到,因为她一直坐在
电脑前,忘记了午饭。
八小时就这样过去了。
五点钟下班的时候,吴莉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离开了办公室。她走出
大门,远远地看见婉茹正呆呆地站在停车场。吴莉知道婉茹有话要说,也大概其
知道她要说什么。吴莉快步走过去,婉茹也快步迎过来。两人一碰头,婉茹直接
就问:“小莉,你也得到坏消息了?” 。
吴莉站住,点点头。
俗话说,同病相怜。婉茹好像找到了根稻草,急切地追问:“我们怎么这么
倒霉?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卷铺盖走人!”吴莉无可奈何地回答道:“我们回得克萨斯,你
们回加拿大,天无绝人之处,反正饿不死,吃救济好了伐?你不是讲加拿大福利
比这边还要好吗?”。
“可是,房子怎么办?”婉茹的眼里似乎噙着泪水,她一把抓住朋友的胳膊:
“咱们都是贷款买的房,现在要走,怎么卖房?形势这么差,谁愿意接手?强卖
的话会倒赔很多的,我们又没有钱,再说,我们就是在那边找不到工作才过来的”。
“婉茹姐,你别这样子,我刚才讲的是气话”。吴莉长叹一口气,拿开婉茹
的手:“实话说,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晓得,你说我能怎么
办呢?前些日子你不是说,有些事只能忍一忍,得过且过吗?我看今天也别急了,
急上火也没用,先回家想一晚上吧”。
婉茹知道吴莉家里更困难,夫妻关系也不好,不由得心里安定了一点儿。她
暗自庆幸自己的丈夫还算负责任,想想在这里确实也议不出什么,只好说:“好
吧,明天再说吧,我连午饭都没胃口吃”。
两部半新的丰田佳美先后开走了。
吴莉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里。推开门,冷冷清清,也没有开灯,再看两
个孩子,坐在地上,死盯着电视里的成人肥皂剧。吴莉放下包,踢掉高跟鞋,尽
可能和蔼地问:“小甜心们,今天过得怎么样?爸爸呢?”。
“嗯,那儿呢”。大女儿抬起头,努努嘴。
吴莉扭头一看,只见丈夫陷在沙发里,两眼无神,目光呆滞。
“老钱,你病了?”。
“没有”。
“不舒服?”。
“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给孩子们弄点儿饭?你老让孩子看电视不行的,她们会近视,
你晓得不晓得?”。
“我当然知道,怎么啦?”钱博士支起身体,有气无力地回答:“吴莉,求
你了,让我安静一会儿,我就不能歇一歇?我知道我现在招人嫌,可你也别老用
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吴莉的无名火一下子蹿上来了:“老钱,我嫌你了吗?你可以跟我吵,可请
你对孩子负点责任好不好?你一个大男人,整天耷落着脑袋,给孩子一种什么样
的影响?你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不为我,也为孩子做出一点儿牺牲?”。
“情绪是那么好控制的吗?”钱博士也火了:“为了这个家,我做出的牺牲
难道还够吗?当初和你结婚,我跟我们家吵翻了,后来石油学院请我做长江学者,
你不愿意回国,我放弃了,再后来,我好不容易申请到千人计划,多好的机会啊,
你说孩子们不能回去,又被你搅黄了,现在你反倒来怨我!我告诉你,要牺牲的
话,也该你去牺牲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去牺牲,我这就去为你牺牲好的伐!”吴莉返身冲
进主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她一头倒在床上,双手捂着脸,泪水夺眶而出。
吴莉的家乡在苏北。贫困,使她很早就懂得了什么叫奋斗,也懂得了什么叫
牺牲。她是上海传媒大学毕业的,原来叫上海广播电视学校,名声很差。吴莉一
毕业就找到了工作,而且是人人羡慕的上海电视台。没人知道她是如何打动那个
猥琐好色的招聘主任的,但是大家相信,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奋斗了,也牺牲了。
吴莉继续努力奋斗着,短短几年,就由小打杂升为了财经节目的主播,其中付出
了多少,精神上和肉体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十年前一个普通的早晨,吴莉从睡
梦中醒来,扭过头,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张丑陋肥胖的老脸!那是电视台的台长,
她的顶头上司,肮脏的口水,顺着半张的嘴巴,正流淌下来。姑娘突然感到一阵
恶心,差点呕吐出来。于是,吴莉厌倦了,吴莉相亲了,吴莉结婚了,吴莉辞职
出国了,吴莉在社区学院读会计了,吴莉生第一个孩子了,吴莉生了第二个孩子
了,吴莉的丈夫找到工作了,吴莉也找到工作了,吴莉的丈夫下岗了,吴莉遇到
危机了,吴莉躺在床上哭泣了。
厨房里一阵叮铛乱响,不一会儿,那响动又转移到餐厅。
吴莉的思绪被打断了,抬起头,窗外,斜阳高挂在西天,映照着不远处连绵
不绝的山峦。她痴痴地凝望着高大的山峰,巍峨耸立,不屈不挠,仿佛在呼唤人
们去努力奋斗。吴莉爬起身,走进盥洗间,洗了把脸,望望面前的镜子,还好,
镜子里的女人虽然憔悴,却依然美丽动人。吴莉浅浅地补了妆,脱掉衬衫和西服
裙,从衣橱里拿出一件布裙,想了想,又放回去,换了件低领口的白色连衣裙,
套上,停了一会儿,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轻叹一声:一切都变了,只有身材还
像是老样子。
吴莉推开房门。餐厅里,丈夫和孩子们正在吃饭,西红柿酱拌意面,都不敢
抬头。桌上一共四盘面,有一盘没动过,显然是钱博士留给妻子的。吴莉没有任
何胃口,默默地走到门口,弯下腰,拣出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停下来说道:“我
有几笔账没做完,加个班,你们先睡,别等我”。钱博士没有抬头,过了一会儿,
才嗯了一声:“别太晚,小心累着”。吴莉穿好鞋,直起腰,心头一阵酸楚。她
拉开大门,面朝外边,又补了一句:“老钱,明天带孩子们出去走走,别总闷在
家里,对你和孩子们都不好。我有办法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吴莉说完,不敢回身,低头快步奔出家门。
天色尚早,小镇沐浴在灿烂的夕阳之下。
(四)。
吴莉走进昏暗的酒吧,停下来,适应了一会儿,然后环顾四周。乔尼坐在吧
台上,面前是半杯威士忌加冰。他先看到吴莉,便朝她招手,脸上带着惊讶的表
情。吴莉也看到了老板,走过去,在旁边坐了下来。
乔尼原以为还要等上几天,没曾想女下属转变得这么快,当天就来赴约,心里
不由得兴奋起来。他招手唤来女招待:“请给这位太太一杯玛格丽塔,多加一点
果汁”。“不,”吴莉打断了他:“威士忌,不要冰”。
乔尼又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个女人第一次和老板约会,需要一
些酒精来麻痹自己。他看着吴莉一口口地喝着烈酒,心里泛起一丝怜悯,但性欲
还是远远占据了上风。过了一会儿,看女人喝得差不多了,乔尼开口问道:“钱
太太,不,亲爱的莉,我没有想到你今晚就来赴约”。
吴莉没有回答,放下酒杯,盯着它看了好半天,最后才说:“我也没有想到,
乔尼,你听着,我要求你用安全套”。
这一次,乔尼没有吃惊。他笑了笑,转身对女招待勾勾手:“叫你们老板开
个房间,要安静,跟往常一样,不过,这次得给我准备一个避孕套,大号超薄的”。
不远处的角落里,信用社里的一些同事,也就是乔尼所谓的团队,都是部门
经理小头目一类,也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喝着酒。他们一面斜眼观察乔尼和吴莉,
一面热烈而放肆地讨论着。
“看来乔尼老伙计又打着兔子了,我敢打赌,一刻钟以后,钱太太,那个假
正经女人,就会脱光衣裳,让老乔尼干得灵魂出窍,然后就轮到我们了”。
“可不是嘛,不过我更愿意打另一个赌,赌十天之内,我们能cào上赵太太安
娜,那可是个真正的正经女人,怎么样,五十美金?”。
“我情愿你赢”。
轰地一声,一帮人大笑起来。小地方民风粗野,也没什么别的娱乐,偷鸡摸
狗打情骂俏是常事儿。
吴莉没有注意别处的动静。她现在多少有些紧张,因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很
可能是条不归路,可一时又找不到别的办法。人生真是好笑,十年过去了,没想
到,转了个圈,又走回了原处。
乔尼仰头喝干面前的残酒,接过女招待递来的房卡和避孕套,站起身,从侧
门出去了。吴莉付过账,也站起来跟了过去。
酒吧后面旅馆的一间客房,虽然简陋,倒也干净:一盏灯,一个立柜,一台
电视,一张双人床。客房朝西,纱帘半掩着,遮不住远处连绵的群山和灿烂的夕
阳。蛮横好色的老板,风姿绰约的女下属,终于在柔软的,铺着白色被单的双人
床边,单独面对面了。旁边的床头柜上,赫然丢着一支大号的避孕套。
寂静,谁也没有说话。
乔尼怀着复杂的心情注视着面前的女人。这个女人是美丽的,身材适中,眉
目清秀,皮肤白皙。白色的家常连衣裙,配着肉色的丝袜,再加上白色的高跟鞋,
更散发出持家妇女特有的诱惑。美国男人不同于中国男人,在他们看来,小女生
没意思,三十到四十岁的女人才最有魅力,因为她们成熟,饱满,懂得自己,更
懂得男人。乔尼只觉得小腹一阵温热,胯间,慢慢地鼓了起来。他抬起左手,试
探着搭在了女下属的肩上。
无声无息,没有反应。
乔尼的胆子大起来,又抬起右手,勾住女下属的下巴,抬高,欣赏了一会儿,
然后俯下头,开始亲吻舔吸她的嘴唇。
女人开始喘息。
乔尼老练地移动着左手,隔着连衣裙薄薄的布料,从肩膀,到后背,再到腰
间,慢慢地抚摸着,试探着,体验着。他是玩女人的老手也是高手,很快就判断
出,这个女下属不是雏儿。真正的良家妇女,第一次面对丈夫之外的男人,身体
会本能地僵硬,但这个女人没有。乔尼决定不再绕圈子。他腾出双手撩起裙摆,
伸进去,插入内裤的边缘,扣住女人的屁股,抬高,拽向自己。吴莉被箍得紧紧
的,不得不踮起脚尖,从上到下紧贴在老板身上。老板的下身鼓鼓囊囊,死死顶
着女下属的胯部,同时,他继续亲吻着,舌尖,终于舔开了女人的双唇,探了进
去。
女人的喘息急促起来。
乔尼的心底得意地笑了,对付女人,他很少失败。乔尼松开女下属,老练地
收回手,摸到女人的后背,解开搭扣,捏住拉链,轻拉到底,然后左右双分,向
下一抹,洁白的裙子便顺着女人的身体,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露出蕾丝胸罩和
内裤。多好的女人啊!乔尼再次俯身吻住了女下属。吴莉的身体开始燥热,她张
开嘴,伸出舌尖,顺势接住了老板的热吻。
老板和女下属吻了很久,直到喘不上气,才颇为不情愿地分开。
“胸罩和内裤,是自己脱还是老板替你脱?”乔尼发话了,但是没有动手。
胸罩落在地上,纯洁的白色。
内裤落在地上,还是纯洁的白色。
女人的喘息越来越急促。
吴莉是个成熟的女人,精神上成熟,肉体上更是成熟。经济危机以来,她很
少和丈夫精神交流,更别说完美的床第之爱。这一切,使她变得紧张,沮丧,同
时也异常敏感。老板熟练的挑逗,激起她自身隐藏的活力和欲望,以致她竟然发
现,粗野和霸道,也可以看作是雄性的魅力。
老板和女下属再次紧紧拥抱。他们抚摸着,拥吻着,好像久别重逢的情人。
(五)。
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但西向的房间里,光线仍然很充足。
过了很久,老板乔尼和钱太太吴莉,拥吻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才不得不彼此
放开。
“亲爱的,你坚持要安全套吗?”。
“是的,乔尼,你知道,我有家庭,隔着层橡胶,我的心里会好受一点儿”。
“好吧,我尊重你”。乔尼耸耸肩,按住女人裸露的双肩,一面暗暗用力,
一面不容置疑地命令道:“跪下,先给我上口活儿”。
吴莉懂得老板想要什么。男人强劲的双手,压迫着她,也引导着她。片刻犹
豫之后,钱博士的妻子,一双儿女的母亲,慢慢跪在了自己的老板,一个好色的
异族男人脚下。
吴莉是过来人,熟谙男女之事,只能一声叹息:生活就是这样,你说它像强
奸也好,说它像通奸也罢,反正也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当作是一种享受。她默默
垂下眼帘,伸出双手,摸索着找到老板的下身,松下皮带,解开裤扣,拉住内裤,
用力往下一拽。只听啪地一声,什么东西狠狠甩在吴莉的脸颊上,黏乎乎硬邦邦
的。吴莉吓了一跳,睁眼一看,一根硕大的阳具,正散发着淡淡的腥臭,直撅撅
地在面前垂来荡去。她不禁张大了嘴:我的老天,洋人这东西,怎么嘎样大!就
在吴莉惊异的片刻,那粗长的东西一下子探了过来,圆滚滚的guī_tóu一挤,就进入
了她张开着的嘴里,一前一后缓缓抽送起来。太大了,实在是太大了,可怜的中
国女人哪里承受得了,她一口接一口地干呕起来。老板那粗大的东西只好退了出
去。吴莉生怕老板再用强,不敢怠慢,对着男人的下体一阵热吻,从下腹到阳具,
又从股沟到阴囊,口含阴茎,嘴叼睾丸,上下套动,左右吸舔。
乔尼得意极了,几乎要笑出声。他一面心安理得地享受,一面观赏着雪白的
肩颈,丰满的前胸,浑圆的屁股,还有肉色的丝袜,白色的高跟皮鞋。真没想到,
这个假正经的婊子竟然这么风骚!乔尼越来越兴奋,阴茎越发坚挺,已经快到了
极点。他侧过头伸长手,从床头柜上拿过避孕套,递给了努力工作中的女下属。
乔尼俯瞰着吴莉松开嘴,腾出手撕开包装袋,取出薄膜套,贴在老板的guī_tóu上,
仔细地用嘴顶住,然后慢慢地套撸下去,直到把粗长的ròu_bàng整个裹紧套牢。
太专业,太刺激了。
“够了,爬起来,躺到床上去!”乔尼再也忍耐不住,他一面扯掉自己衬衣
上的扣子,一面命令可怜的女人:“抱着大腿举起来,自己分开,等着老板cào”。
乔尼丢掉衬衣,甩开堆在脚上的裤子,踢掉鞋袜,紧跟女人爬上了床。刚刚
品尝了钱太太上面的横嘴,现在该享用她下面的竖嘴了。乔尼欣赏着钱太太的身
体,毫无防范,完全敞开,白色的高跟鞋已经脱掉,只剩下长筒丝袜还裹在腿上。
他捧起女人的大腿,把丝袜小心地卷到脚踝,褪下来,抛到床下,先是一只,然
后是另一只。乔尼伏下身,趴在女下属的两腿间,嗯,看上去挺干净,大小阴唇
也不算太黑,比手下那几只东欧鸡强多了。他对着湿漉漉的阴户舔了起来,一下,
两下,三下。吴莉再也无法忍耐,她不住地呻吟,扭动,还弓起腰身,把下身更
加凑进老板。够了,足够了。乔尼撑住上身,抬起头,悄悄拉下避孕套,丢开,
紧爬两步,伏在了女人身上。老板粗长的阳具顶住了女下属的阴户,它在推进,
在慢慢地推进,好,guī_tóu进去了,停住了,又动起来,继续推进,一点点,一寸
寸,终于,到底了,推到底了。
老板和女下属的耻骨,紧紧贴在了一起。
太阳下山了,落日最后的余晖,斜斜地照在双人床上,也照在一对男女汗流
浃背的身体上。没有了避孕套的隔阂,老板和女下属交缠在一起,紧密得几乎没
有一丝空隙。乔尼老练而疯狂地chōu_chā着,越来越猛,越来越快。他很快就熟悉了
女人的身体,抽出来的时候,只留下小半个guī_tóu,而插入时则必定全根尽入,直
抵宫颈。吴莉喘息着,呻吟着,双手紧抱男人宽阔的后背,挺动腰身,迎合着老
板的冲击,快感,一浪高过一浪。她知道男人做了手脚,没戴避孕套,但久旱的
身体初逢甘露,使她心甘情愿放弃了一切。吴莉结婚前和很多男人上过床,但从
未和洋人有过肉体接触。现在看来,婚前那些男人还有她的丈夫,无论尺寸,体
格,耐力还是技巧,都远不如美国乡下的红脖子。这男人和男人确实不一样,身
上这个赤佬,到底是吃牛肉长大的,啊哟,又顶到花心了,真是舒服得要死。
床,吱嘎吱嘎地摇晃;肉体,噼噼啪啪地撞击。
天色开始暗下来。
(老板疯狂地chōu_chā着钱太太,越来越猛,越来越快)。
乔尼和吴莉实在太投入了,他们没能疯狂多久,一刻钟后,就抵死抱在一起,
好像要和对方融成一团。伴随着一声怒吼,乔尼骤然一个突刺,滚烫的阳具一顶
到底,停住,阴囊在紧缩,输精管在膨胀,一股,两股,三股,浓浓的jīng_yè开始
喷射。吴莉浑身止不住地颤抖,zǐ_gōng一阵痉挛,阴道自动收紧,牢牢地抱住了抽
搐中的巨棒。他们噬咬着,纠缠着,喷射着,吸纳着,喘息着,呻吟着,双双爬
上巅峰,又一齐跌落下来。
天边最后一缕晚霞,无奈地收场了。
暴风骤雨终于平息下来。吴莉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肉欲释放了,精神便显
得更加空虚。她的心里,一阵阵地泛起对丈夫的愧疚。乔尼趴在吴莉的身上,刚
射过精的阳具软塌塌的,还留在阴道里没拔出来。他如愿以偿地享用了吴莉美妙
的肉体,现在可以说是心满意足,甚至有些得意忘形。
“莉,我的宝贝儿,舒服吗?我比你丈夫怎么样?”乔尼撑起上身,看着胯
下的女人得意地问。
“嗯,舒服,你跟我丈夫差不多”。吴莉侧过脸,避开老板贪婪的眼光。
“真的吗?你的中国丈夫也有这么粗这么长?”老板乔尼显然不太相信。
“当然了,都是人,能差多少?”一丝厌恶,从吴莉的心底升起,她岔开话
题,略带嘲讽地问:“乔尼,这次裁员,别人都倒霉,你得了多少好处?”。
“你是问我睡了几个女人吧?不多,咱们部的捷克骚货,罗马尼亚婊子,加
上你一共三个。前台两个出纳小妞儿,后勤三个老墨大屁股娘们儿,也被我结结
实实地cào了。噢,对了,过不了几天,你的朋友安娜,也会跟你一样,乖乖地让
我摁在下面狠狠地干”。
“前台和后勤,她们求你什么?”吴莉听着红脖子的粗言俗语,像吃了苍蝇
一样恶心,但她又按捺不住好奇,“乔尼,你的手能伸那么长?”。
“我当然管不到她们,她们也没什么可求我的”。红脖子又兴奋起来,软绵
绵的阳具抖了几抖,开始慢慢发涨,“可是你知道,我们有一个团队,都是像我
这样的管理层,刚才在酒吧里,不知道你看见没有。我们最讲团队精神,大家总
是分享各自的猎物”。
吴莉打了一个寒颤,身体一下子凉下来,然后,一股怒火开始升腾。她正过
头,直视着老板问道:“乔尼,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团队精神。我问你,是不是我
也要和你的团队一个个睡过去?”。
“当然啦,我已经和他们讲好了”。乔尼还在兴奋当中,阳具越来越硬,完
全没有觉察到女人的变化,“我的宝贝儿,等你和我的团队挨个儿睡了,当然不
一定是今天,你就再也不必担心什么裁人的吊事儿了。过一会儿等我缓过劲儿,
咱们再干一把,狗交背入式,怎么样?”。
这个赤佬,简直是作死!吴莉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她一言不发,慢慢地抬
起右手,猛地甩将出去。
啪地一声,乔尼的半边脸肿了起来。
(六)。
吴莉离开旅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不远处深黛色的群山,在寥落
的星光下隐隐绰绰。镇子里除了昏黄的街灯外,没有几处灯火,因为在困难时期,
大家都想节省电费。吴莉把车开进小区,远远望见一盏明亮的灯,在沉沉的夜色
中格外夺目。那是自家的灯,对,那是自家门前的灯,一定是老钱特意打开的。
吴莉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随后又变成一阵酸楚。现代人的生活真是脆弱,一个
油价危机,把一切都打乱了。几个小时前,吴莉还是一个普通的妻子和妈妈,而
现在,身体里却灌满了丈夫之外另一个男人的jīng_yè。
其实,吴莉和丈夫的感情很好,如果没有这次危机,他们还会一直好下去。
十年前,吴莉经人介绍结识了回国开会的钱博士。吴小姐对钱博士可以说是一眼
相中。钱博士是北方人,身材高大,刚拿到博士学位,看上去前途很不错,更重
要的是,因为他出国早,人相对单纯,显然不难被上海小姐控制。钱博士那时刚
过三十,只知道读书做试验,还没交过女朋友,一下子就被上海小姑娘的美貌和
乖巧迷住了。两人很快就打得火热,约好了来年暑假,钱博士回来把吴莉风风光
光地娶走。消息传到北京,钱博士的父母大为恼火,坚决反对儿子和上海女人来
往,何况还是一个吃传媒饭的上海女人。吴小姐扑倒在钱博士的怀里,哭得梨花
带雨,说姆妈的话一定要听的,做一个孝子好的呀,而自己终身不嫁也蛮好的。
钱博士出国早,除了看过脱衣舞,根本就是个雏儿,哪里见识过这套把戏?他被
上海小姑娘搞得浑身发软,一处变硬,稀里糊涂就滚倒在了床上。吴小姐娇喘吁
吁,半推半就,不到半个小时,就把一切都搞定了。钱博士完了事,提起裤子,
北方男人的犟脾气上来了,二话不说,拿了护照拉着吴莉直奔民政局,弄了个既
成事实。钱博士的老爹气得差点儿脑血栓,断绝了和儿子的来往,直到吴莉生下
第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儿,关系才慢慢好起来。
(不到半个小时,上海小姑娘就把一切都搞定了)。
吴莉停好车,打开大门,随手关掉门外的灯,摸黑找到孩子们的房间,隔着
门听听,一点声音也没有,再摸到主卧室,里面传出阵阵鼾声。吴莉小心地拧开
门,轻手轻脚走进去,不敢开灯,悄悄摸进浴室,脱光衣服,打开淋浴。直到这
时吴莉才发觉,离开旅店时太匆忙,把长筒丝袜忘在那里了,真可惜,蛮好的一
双袜子!吴莉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懊恼。她从头到脚仔细地洗了个澡,确信身上
不再有任何出轨的痕迹或气味,才又悄悄摸黑出来,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靠着熟
睡中的丈夫躺下。其实在回家的路上,吴莉就一直处在深深的懊恼中,不是懊恼
和老板上床,而是懊恼没有控制住情绪,最后给了老板一记耳光。唉,怎么搞的,
弄得前功尽弃,红脖子赤佬肯定怀恨在心,白给他床上白相了一回。
吴莉虽然身心俱疲,可怎么也睡不着。人在失眠时,常常会回忆往事,吴莉
也不例外。她想起大学毕业刚出道的时候,一个人在上海真是难啊。虽然进了电
视台,可却是合同工,总也不算编制。她求了这个求那个,把什么摄像,编导,
栏目主任等等,全打点到了,还是不行,急得吴莉年纪轻轻就长出了白头发。一
位苏北大姐看小囡囡可怜,悄悄指点她,男人的床是不能随便上的,要上就要上
大老板的,除了大老板,其他全是喽喽,不管大喽喽还是小喽喽,没得用的。吴
莉是个聪明姑娘,一点就通,一个礼拜以后,锦江饭店的一个大套间里,心满意
足的台长当场拍板,小囡囡转正,破格使用,直接进财经栏目,干主播。吴莉走
到这一步,按说应该是春风得意,可是有一天一下子出了问题。那天,台里新来
了几个复旦新闻系的毕业生,个个青春靓丽野心勃勃。吴莉看着这些竞争对手,
好像看着曾经的自己。她忽然厌倦了,彻底地厌倦了。吴莉开始四处求人介绍对
象,不求年龄长相,只求家境好养得起老婆,于是便遇到了钱博士,结婚出国生
孩子,后来就到了这个小镇,找工作买房子,再后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黑暗中,吴莉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好像又看到了那位苏北大姐。网上的人
常说,人出国太久会变傻,这话一点儿没错。乔尼其实也是个喽喽,一个大一点
儿的喽喽,根本不是什么老板,真正的老板只有一个,就是那个黑赤佬杰瑞。想
到这里,吴莉心中又是一阵懊恼,懊恼过后,她渐渐地有了主意。红脖子小赤佬,
敢跟我斗,看谁最后斗得过谁。心里有了主意,焦虑便褪了下去,而困倦则袭了
上来。吴莉闭上眼睛,翻过身背对丈夫。她必须快些入睡,因为天亮之后,还有
一堆事情需要去应对。吴莉一会儿觉得自己很可怜,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还要重复十年前的羞耻,一会儿又很坦然,这不过是一场简单交易,一种生存的
手段,跟什么爱情忠贞道德毫无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吴莉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注定是一个难熬的夜晚。婉茹比吴莉还要不幸,几乎彻
夜未眠。她下班回到家,赵博士已经烧好了晚饭,正准备出门上夜班。婉茹话到
嘴边又咽了下去,她不知道怎样开口,特别是老板要潜规则她这件事。赵博士是
个上海好男人,但也蛮敏感的。平日职场上那些鸡零狗碎,特别是涉及男女关系
的事情,婉茹从来不跟丈夫提及。婉茹和吴莉不一样,她出身书香世家,没遭遇
过什么大的波折。她的父母是北京石油学院的教师,丈夫老赵是父亲的研究生,
恋爱,婚姻,出国,一切都顺理成章,除了在国外找工作。应付日常琐事,婉茹
没什么问题,可遇到生死抉择,她一下子就慌了神,拿不出主意来。婉茹从饭前
考虑到饭后,连丈夫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她思前想后,越想越害怕。赵家
和钱家不一样,没有绿卡,用的是北美自贸区工卡,每年必须持雇佣信去美加边
境续签。当初赵博士先找到工作,婉茹跟了过来,现在反过来,丈夫下岗,挂靠
在妻子身上。如果夫妻两人同时没了雇主,问题就严重了,理论上必须离境回加
拿大。要是真走到那一步,恐怕就得贱卖房产,经济上损失会很大。最要命的是,
加拿大的经济也很糟,而且是更糟,加元跌得一塌糊涂,就业市场约等于零。这
样的话,还不如赖在美国,可美国也不是想赖就能赖下来的,怎样才能合法地赖
下来呢?。
婉茹把三个孩子安顿好,自己也洗漱过,然后躺在床上继续思考。到了半夜
的时分,她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不管怎么说,男人总是家里的主心骨,所以一
切要以丈夫老赵为重。加拿大的就业市场很糟,老赵回去的话还是只能做博士后,
既然是做博士后,为什么不在美国做呢?老钱说过,奥斯汀的德州大学就很不错,
怎么也比卡尔加里大学强,资深博士后能拿五万多一年,好像德州还没有州税,
房子便宜,孩子们上大学也便宜。对,就这么着,明天一早跟吴莉说说,请老钱
介绍几个有项目的教授,让老赵再干一期博士后,德州石油公司多,说不定过两
年又能找到专业工作呢。想到这里,婉茹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这样一来,就更
难入睡了,直到天色微明,她才慢慢阖上了眼睛。
(七)。
太阳升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吴莉醒过来,扭头一看,丈夫已经不在身边,再听厨房那边,一阵阵叮当作
响,想必是钱博士正在准备早饭。她飞快地起身冲了个澡,感觉精神好多了,然
后化了淡妆,还弄了一下头发。吴莉来到衣橱前,想了一会儿,取出一套黑色蕾
丝胸罩和内裤,换好,再穿上黑色长筒丝袜,然后是白色的衬衫,最后套上深灰
色的西服裙。
吴莉走进厨房,钱博士和一双儿女已经在吃早餐了。钱博士低着头不作声,
孩子们抬起头和妈妈打了招呼。儿子还不懂穿衣打扮,小女儿却看出了名堂。她
有些夸张地惊叫起来:“噢,妈咪,你可真漂亮,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当然不是,今天很普通,但是孩子们,你们要记住,” 吴莉坐下来,看了
丈夫一眼,转过头对孩子们说:“每天早晨,不论是好日子还是坏日子,我们都
要给自己一个好心情,晓得了伐?”。
两个孩子感觉到今天妈妈有事,但又想不出会是什么,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
头。钱博士什么也没觉察到,只嘱咐了妻子一句:“快吃饭吧,早点回来,我不
会一直呆在家里,一会儿就带孩子出去”。
吴莉心里一热,鼻子酸酸的,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婉茹破天荒地迟到了半个小时。
婉茹溜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假装忙碌,眼睛却不时地东张西望。好不
容易捱到十点钟早茶时间,她端起咖啡杯就去找吴莉,刚走进楼道,远远地看见
吴莉正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婉茹赶紧快步迎上去,不料吴莉一转身进了总经理办
公室。总经理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间本来应该坐着秘书苏珊,可这几天苏珊老太
太歇病假,所以是空的。婉茹觉得有些奇怪,吴莉对她从来不会视而不见,今天
这是怎么了,总不会是有意躲着吧?婉茹走近总经理办公室,停住,看看四下无
人,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推门走进去,反手掩好房门。内间的门是虚掩的,留着
一条小缝。婉茹按捺不住好奇,悄悄凑上前,扒着门缝向里望去。
总经理杰瑞陷在椅子里,满脸倦容,耳边夹着电话,一面翻看面前的资料,
一面艰难地解释着什么,显然是遇到了麻烦。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亡妻的遗像。
那是个白人少妇,面色安详而平静,默默注视着办公桌前的另一个女人。那女人
不声不响,白色的衬衣,深灰色的短裙,下面是黑色的长丝袜,配着黑色的高跟
皮鞋,虽说只是上班族的普通衣服,却也袅袅婷婷,风姿绰约。过了好一会儿,
杰瑞终于放下电话,一面揉着额头,一面哑着嗓音问:“对不起,钱太太,让你
久等。主啊,又一笔坏账收不回来了。看样子你也遇到了麻烦,说吧,什么事?”。
“没什么事,苏珊不在,我来看看您是否需要帮忙”。吴莉麻利地绕到老板
身后,两手搭住他的双肩,一面熟练地按摩着,一面温柔地问道:“杰瑞,你还
好吧?你看上去好疲惫的呀”。
“唉,我还好,有什么办法”。杰瑞抬起头,挤出一丝笑容:“钱太太,有
话直说吧。我猜你来是为裁员的事,可我也没办法,这是董事会的决定,运行成
本太高,业务量太小,实在是承受不起了”。
“哦,杰瑞,看来你的压力比我们还要大”。吴莉继续按摩着,发梢,不经
意地拂过老男人的脸颊,“我理解董事会的决定,问题是,乔尼借机对我提出性
要求,这显然是零容忍的,是伐?”。
“钱太太,性骚扰当然是被主所不喜悦的”。杰瑞坐正身体,抖抖肩,拿开
女人的双手,似乎很严肃地回答,“但你也要知道,我们这里是小地方,不比大
城市里的正规企业,同事间开个玩笑,甚至有肢体接触,只要不涉及性暴力,谁
也不认为是什么大事,你明白吗?”。
“这个我当然晓得,我不是一直在努力融入这里的社会吗?我是说,乔尼没
有这个权力,我的理解是,在这里,只有一个老板,就是你,其他的都是雇员,
雇员应该是平等的,是这样的伐?”吴莉小心地把手重新搭在老板的肩上,停了
一会儿,继续说,“如果提出要求的是你而不是乔尼,我还是会接受的”。
“不,钱太太,我有职业道德,而且虔诚信主。工作之外,我不向雇员提任
何要求。安娜也不会允许我那样做”。杰瑞指了指墙上的挂像,口气显得更加严
肃。
“你当然不会,你是正派人好的伐,但如果雇员提出要求,你不会不接受?”
吴莉温柔地按摩着,“杰瑞,现在感觉好些了吗?让我帮您彻底忘记烦恼吧”。
天哪,吴莉,她,她怎么能这么做呢?门外的婉茹惊讶得差点儿叫出声,她
赶紧低下头捂住嘴。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地响,胸腔内的心脏砰砰地跳。过了好
半天,婉茹才听到里面又有了动静,是老板杰瑞,声音柔和了许多:“钱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