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这种似乎听之任之的态度反而愈发触怒了阎罗王,他铮然从身边拔出佩剑来,直指琳琅:“冥府司罪业之报,这诛心地狱中的剑林狱,能诛八十四种有罪心,是以又称问心阵。谢琳琅,你若想定我的罪,就先接我这一剑!
琳琅依旧坐在原处,嘴角带出锋利的弧度,微笑道:“殿下准备单个上,还是让手下一起来?最好快点,我赶时间。”
她不说则罢,一发此言,殿上鬼卒顿时脚底抹油,从阎罗王身边齐刷刷跑了个干净,生怕和前上司关系划清得不够彻底。阎罗王沉声道:“不必帮手,我自七百年前输与你后,时时不忘与你再决高下,今日正可了了!”
那柄剑脱手破空而出,向琳琅飞来。
阎罗王骤然发难,水镜另一端的姜沉却惊讶地“咦”了一声。
因为这柄剑虽然青光逼人,去势却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极缓慢,即使一个武学法术都稀松平常的人,只要看准了来势,也可以躲过。琳琅保持端坐的姿势不动,整个人带着玉座疾退,冷笑:“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阎罗王不怒反笑,仿佛是出于炫耀,或是为了解答疑惑,他道:“你以 为这是全部吗?不。此阵有八万四千剑树,各高八万四千由旬,一树生八万四千剑枝,一枝生八万四千剑花,一花生八万四千剑果。起!”
眨眼间,在空中的一剑已化万亿剑,铺天盖地,四面八方,如同疯狂生长的密林,每一剑都指向了琳琅。随着剑的生长,铁流从地下涌出,纠伦宫开始地动山摇,整座沃憔石都在塌陷,竟是阎罗王抽了冥府第五层的所有矿脉来铸剑!阎罗王叱道:“就算 你能出万亿刀,也仍必有剑会击中你!它 穿过的不是兵器的破绽,而是心!”
玉座的靠背抵上了大殿的后墙,万亿铁剑向琳琅刺来,已然是退无可退的境地。
琳琅不退。她站起身来,进了一步。而这一步也是极尽从容。
广袖一展,手中长刀显现,整个地面一震,随即缓缓地沉了一沉,这一沉之间,地底沸腾的铁流齐齐平息,所有的剑顿时如臣民朝见君王,倒伏了下去。凡接近她衣角的剑,无以不立时被无形力道压制得弯折。剑花凋零,剑果枯萎,剑林柔顺得像是某种藤蔓。
对手发了万亿剑,剑芒耀得人睁不开眼,琳琅只凌空出了一刀——而刀尖停驻在虚空里,淡淡的刀光简直谦虚得近似骄傲。
阎罗王仿佛也被那破阵的一刀定住了,嘶吼道:“怎么可能……我参悟了七百年。”
“你的心被腐蚀了,你的剑便随之生锈,就算再参悟七百年,也是废物。”琳琅刀直立,语气漠然,“叩问我的心?你先问问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她断定道:“七百年前你能在我刀下过五十招,但今日你连让我出第二刀的资格都没有。”
水镜外的姜沉似乎有些触动,叹道:“她的刀锐利依旧啊。”
谢磬道:“你看到她的刀,你能想到什么?”
姜沉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她的刀太冷了。我想象中的北国冰雪大概就是这样子,深山下雪,一下就是一甲子,可以冻僵所有飞禽走兽。但……非常好看。”
谢磬轻轻勾了嘴角道:“ 是啊,她现在打架打得这么好看,也得是无数次生死里滚出来才练出来的。我记得她最狼狈的样子,一身血,哪里有半点风华。”
姜沉撇了他一眼,“那你呢,又是何苦,既然心疼她多年的不易,为何又要下狠手对她?”
谢磬不作答,只是极为冷淡的看了他一眼。
姜沉摆摆手,“别这么看着我,你的丰功伟绩传遍六界啦,趁妹妹闭关之时封印了她,趁父亲要渡劫时偷袭了他,尽管天下人都知道你们魔域不讲道义,可你这做法也狠得让天下人争相讨论,而且有传闻,你是被天盛宫召安了。”
面对姜沉的试探,谢磬也只是满不在意的一笑:“只可惜……封印不成功,夺位也不成功。”
阎罗王竟然迅速地平静了下来。他从地上拔起一把折弯了的剑,劲力灌注,剑上青芒吞吐,映得他须发皆青。他将长剑插入地面,道:“也许你说的对。但我不会有更多参悟的时间了。问心剑阵,共有八百四十招,第一招被破,后面的八百叁十八招也都没脸拿出来了,但我至少还有与入阵者同归于尽的最后一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