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28日第六回螳臂当车众人一惊,两个宫娥赶忙上前收拾。
“百年不遇的大水……不知又有多少生灵要遭殃!”小玄心头突突直跳,尽是烦恶,在帐中来回踱步。
灵妃静静地望着他,眸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疑讶。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昏君从来就没为这种事清着急过。
大灾在即,着实容不得犹豫,小玄主意蓦决,朝灵妃道:“朕改日再来看你!”转过身快步朝帐门走去。
阎卓忠急忙跟上,他身子肥胖,小跑数步,便已开始喘气。
灵妃也追了上来,没见有多吃力,步子却是半点不慢,轻唤道:“陛下这就要回了?”小玄点头。
灵妃道:“此乃天灾,并非人祸,着急又能奈何?”小玄停步,歉疚道:“待今趟灾过,朕定然再来好好欣赏爱妃的新舞!”灵妃凝视着他,似乎想要看清楚隐藏在那可怖面具上两只漆黑眼洞里的眼睛,轻声道:“一支舞儿又算得了什么,早看晚看有何不可,陛下为天下忧急,实是皇朝之幸百姓之福,臣妾好生欢喜,只是陛下圣体未安,万望保重!”小玄含笑望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大帐。
阎卓忠喘着气问:“陛下走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啊?”小玄见他跟着吃力,遂慢下脚步,压低声道:“你不必跟着了,现下就去仪真宫报与黎姑姑,说我出去办事,不用担心,很快就回来。”阎卓忠已得黎姑姑交过底,知道今儿的皇帝是自家人,也不多问,便即应了。
小玄想了想,又嘱咐道:“万一耽搁了今晚没能回来,你便去见皇后,就说朕宿仪真宫那边了。”心忖皇后甚是忌惮武翩跹,料想不敢因此太过见怪。
阎卓忠一一应了,低声道:“陛下既要外出,把阿福阿寿带上可好?”小玄沉吟片刻,道:“不用,你们去吧。”阎卓忠这才躬身叩首,引领众随从去了。
小玄等他们走远,这才闪入天魔宫近旁的小林子当中,寻了个花木茂盛的僻处,先将七绝覆摘下收进兜元锦,再从如意囊里取出驭龙宝杖,默颂真言,召出水晶龙御,心念动处,旋见龙与车形色渐淡,进而轮廓隐没,最终如水盈荡完全消失于花木之间。
他心中欢畅,驭龙自林中飞起,刹那间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迷楼,腾空往东南驰去。
千丈高空上,小玄心急如焚地驭车飞驰,寻思道:“如今有了水晶龙御,这千余里的距离不过是弹指即到,此时尚未近午,如果事清无需耽搁太久,天黑之前赶回来还是很有把握的。”旋又忖道:“灵妃说此乃天灾,我即便去了,又能奈何?只是不瞧个究竟,终归心有不甘!”水晶龙御疾如电掣,思量之间,不觉已过千里,到了建州地界,小玄不知那翡翠镇在何处,依然只往东南驰行,又飞须臾,猛见前方乌云滚滚,遮蔽了万里晴空,当中风雷大作,正倾落瓢泼暴雨,直如江河倒悬,煞是罕异骇人。
“敢清底下就是翡翠镇了?这等恶雨,莫非就是做大水的祸根?”小玄惊疑不定,当即驭龙望乌云掠去。
一入云中,愈感猛恶,周遭电光闪窜雷鸣炸开,风卷着雨水犹如乱箭射来,好在水晶龙御能自屏风雨,衣发半点未湿,小玄在昏黑中举目四眺,尽往云涌风急处飞掠搜寻。
“再慢片刻,地上怕是要淹坏了!”他正灼急,突见前侧有条巨大的影子在云中翻滚穿梭,不禁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哪里来的邪魔!”当即从兜元锦中刷出神骨剑,御龙冲去。
蓦闻一声龙吟,风雨愈疾,乌云旋聚处挥出一只巨大的爪子来,甲尖锐如利钩,带起一道涛天水浪,小玄早已使出北溟玄数,瞧得明明白白,离鞘的神骨舞起一条令满空乌云失色的耀目火龙,刹那便将巨爪上五根钩指尽数削断,血溅长空。
一声凄厉长吟,巨爪急缩云中,小玄飞出龙御,不依不饶地追入云内,剑锋死死地盯住了一条暗青色的龙形巨影,眼见就要透体而没,青影巨躯一摆,急剧缩小,然却始终无法逃脱,倏地顿滞,蓦尔现出一个人形来。
“上仙饶命!”一声颤叫,小玄微怔,手腕一凝收住剑势,但见乌云之上躺卧着个长须老者,身穿华贵青袍,神骨剑的剑锋正抵在他的喉骨之上。
“上仙何来?怎阻老龙差事?”老者嘶声道,左掌捂着失了五指的右手,鲜血淋漓,满面俱是痛楚之色。
“你是何方邪魔?胆敢在此做恶!”小玄喝问。
周遭风雨瞬停,那老者颤哼哼道:“吾乃水元下界浔河龙神敖辛!奉上帝敕旨,在此行云布雨,上仙为何阻挠?”小玄愣住。
龙王见他似给镇住,目光一厉,又道:“本君乃灵霄殿御笔点差的,是为兴云布雨滋生万物的正神,汝敢伤吾!就不怕坐个欺天罔上之罪耶!”小玄喝道:“行云布雨滋润苍生乃是天道,但降这等倾盆恶雨,地上非做大水不可,再惹来山洪,岂非百姓遭殃!你即为神明,怎可胡作非为,戕害百姓!”龙王见他动怒,口气立时又软了,争辩叫道:“冤枉!小神全按金阙旨意,巳初发雷,巳正降雨,申时雨止,共得水九尺三寸零四十七点,这雨该下多少,小神既不敢多上一分一寸,亦不敢私短一毫一厘,上仙焉可怪罪耶?”小玄吃惊道:“九尺三寸,那岂非将地上房屋田陌全都淹了?这等大水,百姓焉有活路?”龙王道:“小神久居浔河,长受此地百姓香火供奉,今日降此大雨,实属无奈,不瞒上仙,此乃天庭旨意,当今人君昏暴无道,当遭天谴,需以此大水警示世人。”小玄又惊又怒,心中一片寒凉,怔了许久,方才道:“冤有头债有主,若是为惩人君,那就冲着我来便是!为何戕害无辜?”龙王大惊,颤声道:“你,你是……你便是那个昏君?”小玄默不作声,心想晁紫阁昏聩残暴,在位之时,似乎老天爷也没给他找什么麻烦,而自从将其铲除之后,这天灾地祸却一个接一个的来,蓦地怒气冲霄,冷声道:“贼老天,怎地黑白不分!没错,朕便是日月皇朝的当今天子!”龙王气得浑身发抖,叫骂道:“果是昏君!尔在人间暴虐,已是万般难赦!今又阻挠天命,是为罪上加罪!倘再执迷不悟,阻挠本司降雨,待老夫上表天听,定叫你堕入畜道,永无轮回!”小玄沉声道:“朕既为天子,一国之君,今又在此,吾朝子民岂能任尔践踏!”他怒气勃发,真气滔滔注入手中神骨,旋见剑身赤光迸发,映亮了龙王惊恐的脸。
“尔欲抗拒天谴,不过是螳臂当车痴心妄想!”龙王狰狞道。
小玄心头剧震,神骨剑锋微沉,已没入龙颈一线。
“且慢!小神……小神……”龙王颤不成声。
小玄淡淡道:“你若就此罢休,便放你去。”龙王心中一阵挣扎,生死之前,终归还是服软了,面色铁青地点了下头。
云消雨散,碧空重现,小玄回到龙御之上,见底下城镇田陌已淹了不少,心中郁愤,仰首望向天空,半晌不语。
“今能阻此一时,往后又拦得住多少?”他怔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驭龙朝玉京飞驰,一路上脑子里尽是“螳臂当车”四字,翻江倒海挥之不去,不觉彷徨踟蹰意气消沉。
“即便如此,只要我还在这天子的位子上,就要为黎民百姓做事,做得一件算一件,问心无愧便是。至于将来,不定便有明君现世,我又何必为此烦恼愁困!”想到此处,心头方才好受了些许。
在空中飞驰不过百余里,忽的一阵大风刮来,衣发尽扬,他讶然抬头,赫见极高处有个黑影于日前飞过,形廓突变,张开一对极巨的羽翼似物事,小玄心中一震,跃出两个字来,鲲鹏!
刹那间,在虞渊谷之行的遭遇闪过心头,当即御龙朝高空追去。
那物看似飞得不快,水晶龙御却竟然追赶不及,小玄暗暗吃惊,心中越发肯定,高空的巨物定是鲲鹏无疑,但因相距甚远,无法瞧清其上是否有人。
小玄紧追不舍,穿过大片云雾,忽尔失去了巨物的踪影。他惊疑不定,在空中四下张望,心中越来越急,本想以此追查被盗寻木的下落,岂知机会稍纵已逝,就此失之交臂。
“鲲鹏乃至罕之物,就是在天外海也不多见,怎么会突然在中土出现?与在虞渊谷中遇见的那只不知有没有关系?”他正疑窦丛生,忽见下方升起一柱滚滚乌烟,低头望去,遥见地面上隐有星点火头,似乎发自一群院落之中。
小玄吃了一惊,驭龙疾朝地面掠去,随着接近,烟火中亭台楼阁隐约可辨,像是一座大户人家的庄园,前临小湖,傍山而筑。
他落在庄园外围,收起水晶龙御,快走朝起火处奔去,忽见前边径旁的大树下有一老一少在朝庄园眺望。
“晚了晚了。”老人轻叹了一声。
…樶…薪…發…吥………“老人家,前面怎么了?”小玄问。
那一老一少转过身来,不动声色地朝他上下打量。
左边的老人须发俱白,怀抱渔鼓,胯下骑着头灰白瘦驴,右边年少的则是个标致妇人,手里拿着茎荷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