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襄哭了许久,擦干眼泪的时候,尉迟嘉已经带着她到了蓬莱山门外。
高大的山门像是亘古就矗立在这里一般,散发着古朴庄严的气息,但也就像是一座冰冷的石碑一般,冷冷地注视着来到它面前的人。
山门内,等了好几日的韩知非一看见卫襄露面,就赶紧跑了出来。
“小……卫襄……”
“小师妹”三个字到了嘴边,生生被韩知非咽了下去。
他忐忑地看着卫襄:
“卫襄,师父就知道你会回来,他让我在这里等你……”
这种称呼上的改变很细微,如果是从前,卫襄肯定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此刻,卫襄却因为这声“卫襄”直勾勾地看着韩知非,一双明亮的眸子几乎要看进韩知非心底去。
韩知非浑身僵硬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卫襄,甚至下意识地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但卫襄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一言不合就出手打人,很平静地点点头:
“那就多谢韩师兄了,我这就去见师父。”
“卫襄!”
韩知非鼓足了勇气,大喊了一声。
然后拦在了卫襄和尉迟嘉的面前,嗫喏道:
“卫襄,师父已经对外声明,将你逐出师门了,并且,以后不准再东海出现……你,你还是走吧……”
“我不服,我要见师父。”
面对韩知非的忐忑和不安,卫襄只有干脆利落的一句话。
然后一手拂开韩知非,大步向山门内走去。
“卫襄,师父不会见你的!”
韩知非在卫襄身后大喊,但尉迟嘉只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让他闭了嘴。
韩知非捂着嘴,后退了三四步,才忍住了没有让自己将心中的惊骇喊出来——
尉迟嘉的眼睛,是紫金二色的!
妖魔,这是妖魔才会有的眼睛!
卫襄和尉迟嘉前行了没多远,就遇上了闻声赶来的程无心。
一看见他们,程无心就“唰”地一声将长剑横在了卫襄的脖子上,俏脸含霜,义正言辞地斥道:
“卫襄,你祸害东海,已经被师父逐出师门了,你不再是蓬莱弟子了!”
“大师姐!”
卫襄觉得眼眶一酸,眼泪又忍不住要往外滚落: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哪里祸害东海了?你们,你们不能就这么抛弃我!”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现在我就带你去收拾你的东西,带着你自己的东西离开,从此以后,不许再踏入蓬莱半步!”
程无心厉声说完,也不容卫襄再争辩,上前一把将她抓起来就朝着后山飞去。
“大师姐,你怎么也这么对我?就算是死,你们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看着近在咫尺的美艳容颜变得陌生不已,卫襄嘶声喊道。
看着小师妹泪流满面的可怜样儿,程无心心口真是撕扯一般地疼,可眼下——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风平浪静的海面,和郁郁葱葱的山林,似乎能隐约感受到不远处的无数道目光。
程无心咬牙将手里的长剑往前送了送: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你!”
程无心恶狠狠的语气让卫襄愣了一下,眼泪都停了下来。
“大师姐,你们真的……”
“少废话,拿了东西就滚出蓬莱!”
程无心再也不看卫襄一眼,抓着卫襄继续朝着蓬莱主峰的方向飞去。
而跟在卫襄身边的尉迟嘉,就好像没有看到程无心所作所为一般,凝眉一刻,才飞身跟了上去。
蓬莱阁大殿内,莱芜挥挥手,将手边的传音符销毁,才对上首坐着的德山老头道:
“师兄,你要不要避一避?我说过,他们定然是拦不住卫襄的,你还偏偏要多此一举。”
“这也不算是多此一举,我就是要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襄襄是真的被我逐出师门,赶出东海了。”
“所以呢?”莱芜不解。
“所以,他们以后不必再担心襄襄会祸害东海了。”德山老头站起身来,向大殿后面走去:“去吧,告诉襄襄,我在藏书阁等她。”
莱芜没说话,默然应下。
等到德山老头走没影儿了,他才对着一旁从头到尾没说话的芜青叹道:
“你看,师兄到底还是心软舍不得,偏偏要闹成这样……真是何苦呢。”
“这是好事。”
芜青站起来往外走:
“我去接卫襄进来。”
莱芜望着芜青离去的身影,想了想,忽然就笑了。
也是,这是好事。
不会变通,不懂做戏的掌门,其实不是一个好掌门。
唯一让人揪心的,是师兄要怎么才能说服卫襄乖乖地离开东海。
蓬莱的藏书阁,共分九层。
卫襄和尉迟嘉一直上到第九层,才看到了师父的身影。
阳光斜斜地从藏书阁的天窗上照进来,在最中间的地板上照出一片光亮刺眼的光晕。
德山老头就坐在这片光晕里,面朝占据了四壁的浩瀚书海,背影孤独而沧桑。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才回过头来,对着自己的两个弟子点点头:
“你们回来了。”
“师父……”
卫襄脸上泪痕未干,但充斥胸臆间的那些质疑和委屈怨愤,却瞬间说不出口了。
才几日不见而已,师父的鬓角又斑白了许多。
身为仙门之人,可想而知师父承受了多少事情。
可是……
卫襄提起裙角,跪在了师父面前:
“师父,您为什么要将我逐出师门,逐出东海?又为什么,连亲口和我说一句都不愿意?”
德山老头垂眸,刚好对上眼前弟子倔强的眼神。
少女明亮的眼睛里都是不甘和委屈。
逐出师门,不许踏足东海半步——
这和前世的结局又有什么不同?
可今生,她并没有犯下什么不可挽回滔天大错,为什么要这样?
就算师父真的觉得她错了,那罚她就好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