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风自深海而来,带着微微温柔的凉意。
一年四季,不断流转,炙热的夏季终于悄悄地过去。
卫襄窝在尉迟嘉的怀里,飞速掠过广阔无垠的海面,微风迎面流转,这种不冷不热的令她感觉很是舒适。
唯一令人不舒适的,是抱着她的这个人。
尽管他们并没有争吵,但卫襄可以确定,轮回镜灵定然是和尉迟嘉闹掰了,不然这家伙一路上不会如此沉默。
也是,一个要来者杀无赦,一个不肯,不吵架才怪。
卫襄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头顶上就传来了尉迟嘉的声音:
“襄襄,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错了吗?
卫襄指了指海天一线的天边:
“你看看那里。”
尉迟嘉依言望去,只见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一轮红日正在慢慢地坠入大海,海天之间,瑰丽绚烂,摄人心魄,美到极致。
“如果有一天,这般美景,不是由落日染红,而是由鲜血铸就,尉迟嘉,我觉得,我大概不会开心。”
怀里的少女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他轻易就能察觉的悲悯。
所以,她到底是心软了吗?
可这才是他的襄襄啊,撂狠话最拿手,心地却最为善良柔软。
尉迟嘉很快做出了让步:
“好,那就对蓬莱心存不良者葬身语凝海,其余的人,暂且留着吧。”
“真的吗?”卫襄仰头看着尉迟嘉。
她只能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看不清他的神情,是否是心不甘情不愿。
“真的。”尉迟嘉低下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他的笑容很好看,在这碧海蓝天落日中,让人目眩神迷。
卫襄也很快低下头去,心情也彻底轻松起来。
其实一开始,听到尉迟嘉说要把那些人全部弄死,她虽然震惊,但觉得很解恨。
因为前世就是这些人将蓬莱灭门的——
不管他们有没有亲自动手,都不无辜。
可是轮回镜灵说的话并没有错。
造下大杀孽的人,会沾上因果,迟早会有业报。
凡事过犹不及,她真是害怕这辈子那些业报会转而报应到蓬莱的头上——
那她今生所做的一切,只是将一切重演而已,又有什么意义?
德山老头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居然还有这等悟性,他只知道尉迟嘉真的将那些人全都引去了东海,原本的不以为意中终于隐隐生出了不安。
虽然在这逐渐到来的乱世里,他不愿意蓬莱做任人宰割的羔羊,但是做一个刽子手,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一看到两个徒弟回来,他立刻就将他们叫到了蓬莱阁大殿,劈头就问:
“你们动手了没?”
“弟子并未动过手。”尉迟嘉恭敬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你万万不可滥杀无辜。”德山老头拍拍心口,没那么慌了。
不过他也有所疑惑,扬着眉毛看着尉迟嘉:
“对了,那些人你是打算怎么个做法,是要一个个去解决吗?”
“当然不是。”
尉迟嘉看了卫襄一眼,才朝着德山老头淡淡一笑:
“其实,弟子也是私心里揣测的,因为我问过语凝海的镜灵,他说,凡是心中恶念贪念太盛的人,进了语凝海的石洞中,都是出不来的。”
“这……好吧,你们好自为之。”
德山老头想了想,如此说道。
这个徒弟不寻常,他是知道的。
而身为师父,自己也从未教过他什么,这个也是事实。
所以有些事情,他能疑心,却不能太过明显。
尉迟嘉离去之后,莱芜和芜青从偏殿走出来,有些叹息:
“师兄刚才为何不直接禁止他私自朝着那些追逐长生药的人动手呢?”
德山老头摇摇头,眉间渐渐有了疲惫无奈:
“因为这是一把我从来不曾了解过的利剑啊,能让他不伤己身已是难得,又如何能妄谈掌控?襄襄我能打能骂,他呢?”
莱芜和芜青一时也想起尉迟嘉的来历,和他左手掌心那诡异的金色光芒,都沉默了下来。
尉迟嘉这样有奇遇又天资纵横的人,世所罕见。
但这罕见,也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事情啊。
硕果累累的后山,小小的女童怀抱一面明光湛湛的镜子,坐在路旁的石头上等候着。
暮色四合,倦鸟归林,越发显得她孤单可怜。
一袭蓝衣的云舒站在她身旁,笑容温和地叹道:
“小妹妹,卫师姐今日怕是不能回来了,你不要再等了。”
卫曦摇摇头,固执地抿唇不语。
云舒的叹息声中就带了几丝怜悯:
“唉,你也真是可怜,卫师姐将你带来蓬莱,就这样丢下不管,也是有些过分了。”
“你在说谁?”
云舒的话音刚落,上一瞬还不肯开口说话的小女童陡然抬起头,木木地眼神直直地看着她问道。
“我,我说卫师姐啊。”云舒心头一喜,连忙对着小女孩伸出手去:“不过你放心,卫师姐不管你,你可以跟着我,有我在,定然不会让你这么一个人的。”
“我才不要跟着你,你说我二姐姐的坏话!”
小女童毫不犹豫地打掉了她伸过去的手,站起来飞快地往前跑去。
恼怒顿时浮上云舒俏丽的脸,她眼底闪过一丝阴沉: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蠢东西,活该被你姐姐抛弃……”
明明是一个看起来跟傻子差不多的小女童,居然也能听得懂人话?绝对是装的!
云舒愤愤转身,拂袖离去。
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卫曦惊喜的喊声:
“二姐姐二姐姐,你回来了!刚刚那个人说你对我过分,她好讨厌哦!”
云舒脚下一软,差点儿栽倒——
这个和卫襄一样讨厌的倒霉孩子!
不过卫襄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云舒快走几步,在一棵大树后面藏好,才偷偷望过去。
“小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