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说过,这世间最不能直视的,就是太阳与人心。
一两银子,不足以打动人心,那就一百两,不行就一万两十万两。
如果银子不能打动人心,那就美人,权利,尊荣,乃至于江山霸业。
但如果这些都还不足以打动人心,那就来谈谈长生不老吧。
就算是人间至高无上的帝王,也会为了长生二字陷入癫狂。
而在修仙路上苦苦挣扎的修仙者,听到“长生药”这三个字,又会是什么样的姿态?
卫襄觉得,她此刻是完全见识到了。
“……你们扶桑到底有没有长生药?与蓬莱为难是不是怕别人来抢了你们?”
“就算是这样,那也太自私了,长生药现世,该是东海道门仙门共享之,怎能由你扶桑独占?”
“你说没有就没有?可敢让我进去扶桑搜查寻找?”
……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管扶桑到底有没有长生药,卫襄这么一盆水泼上去,扶桑就再也无法甩脱这三个字了。
原本对扶桑稍有同情的那些人,此刻已经完全变了嘴脸,一副扶桑犯了滔天大罪的模样。
至于扑上去哭喊的小姑娘是如何知道这些的,说的又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长生药这种事情,宁可杀错,绝不能放过!
卫襄耳边听着如潮水一般涌起的质问,眼中看着群情激愤的众人,仿佛看到了前世被东海门派苦苦相逼的蓬莱。
风水轮流转,这一幕,终于转到了扶桑门下。
不是很想要长生药吗?不是为了长生药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吗?
好啊,这辈子给你们好了。
卫襄对着张口结舌百口莫辩的纪宁冷冷一笑,退步抽身,退回了人群中。
已经被人群淹没的德山和莱芜,以及芜青,全都回头看着卫襄,面色复杂到了极点——
他们,该如何对待这个忽然跳出来,放出这么一个惊天炸雷,将扶桑置于死地的卫襄?
无论扶桑如何叫屈辩白,无论扶桑的掌门如何出面解释,对峙了整整一天之后,扶桑的山门,还是被东海诸门派联合把持。
这意味着,扶桑的大门就此洞开,东海诸门派从此是个人都能来扶桑踩上一脚,搜刮一番。
就算扶桑上下都觉得屈辱至极,但又如何能与整个东海的门派想抗衡呢?
前世的蓬莱,落到这种地步的时候,选择同归于尽,满门覆灭。
而今生的扶桑,居然接受了这种屈辱,显然是打算忍辱负重,以图东山再起。
卫襄也说不清两者谁更高尚一些,或者说谁更明智一些,两世为人,她的是非观早就不是前世那样的非黑即白了。
但对于这个结果,她仍然是很满意的。
不管扶桑会不会因为这一次的事情彻底衰落下去,至少以后绝对不能再对蓬莱构成威胁。
回蓬莱的路上,蓬莱上下一行人皆是默然不语,德山带着莱芜和芜青在前,白翼与贺兰辰等人在后,卫襄则是死皮赖脸地赖在程无心的飞剑上赶路。
来的时候,晨曦正好,满目璀璨,此时归去,正值黄昏日落,卫襄展眼就能望见整个广阔的天地。
晚霞映满整个海面,波光粼粼,海风徐徐,不时有大鱼跃出水面,在脚下广阔的海域中游弋,涛声和海鸟的叫声和在一起,声声入耳,美妙动听。
天地间的一切都让人感觉遂心适意,舒畅至极。
“啊——”
卫襄忍不住对着天边的夕阳大喊了一声,张开了双臂,拥抱这个终于对她露出了善意的世界。
海风从她的身周穿过,衣裙烈烈翻飞,得意忘形的卫襄差点从疾驰的飞剑上摔下去,还好程无心被她这声喊惊动,转身一把将她拉住,才不至于让她跌落海中。
“你发生什么神经?”程无心皱眉道。
“哈哈,大师姐,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
卫襄笑嘻嘻地收回手臂,从后面环住程无心的腰,像只青蛙一样赖在了程无心的身上。
程无心美目一沉,瞪了她一眼:
“你知不知道你闯了祸?你等着瞧吧,等着回到蓬莱,师父和师叔们怎么收拾你!”
“不怕,我才不怕!”
卫襄兴高采烈地道。
就算被师父打一顿,今日的这一切,也值了。
蓬莱山门前,已经收到消息的韩知非翘首以望,看到天际出现的那一行人的时候,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期待还是害怕。
说实在话,他是非常期待小师妹被打一顿的,但他又不傻,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能这样狠绝的报复扶桑,小师妹简直就是蓬莱的功臣啊。又怎么可能被打呢?
抱着这样纠结又矛盾的心态,一行人在蓬莱山门前落下来的时候,韩知非还是端起笑脸,贱兮兮的跑了过去。
“小师妹,辛苦了,辛苦了!”
韩知非一边热情的打着招呼,一边数了一遍人数。
然后觉得哪里不太对:“既然长生要现世了咱们蓬莱不留人在那边看着吗?”
白翼忍不住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进了山门,大步向蓬莱阁走去。
跟在韩知非身后的祁连就忍不住扯了扯韩知非的袖子:
“你别说话了……小师妹那肯定是扯谎,别人不知道,咱们难道还能不知道吗?”
“扯谎?难道说长生药的事情是假的,是栽赃扶桑的?”
韩知非瞪大了眼睛。
祁连恨铁不成钢的转身就走:
“你说话能不能小声点啊?被人听见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都到了咱们自己的地盘了,还怕什么呀?”
韩知非完全不能理解祁连的谨慎,嘀咕了一句,才跟了上去。
蓬莱阁大殿之内,冰冷的地板上,卫襄双膝跪地,态度恭敬的聆听德山老头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