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他转头的一刹那,卫襄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
那正是姐夫的脸,却已经沟壑浮现。满是沧桑。
而她身上的服饰,虽然华美,却还是太子服饰。
太子服饰……卫襄只觉得脑子里一道雷光闪过,有一个念头砸中了她!
她霍然抬头朝着高处的龙袍老人看过去,终于发现那张脸也从她的记忆深处浮现出来了——那赫然就是圣德皇帝的脸!
圣德皇帝,圣德皇帝!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姐夫还只是太子,没有登上皇帝之位?
为什么在姐姐的梦境中,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而对于这种场景,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过,却总觉得莫名熟悉。
就在她愣神之间,沧桑的太子已经转过身朝着外面走去,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很快,她眼前的场景又换了一副,太子很快回了东宫,容颜美艳的女子笑盈盈地迎了出来,但她眉宇间的忧愁始终无法掩盖。
太子在见到妻子的一刹那,在外面的种种坚强终于崩溃,忽然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妻子,号啕痛哭起来:
“阿锦,是我没用,我没能说服父皇,我没能让他回心转意,也没能从他那里讨得恩旨,是我没用!是我这个太子没用!”
一国的太子痛哭流涕,美艳的女子也随着他落了泪,夫妻两人抱头痛哭。
卫襄站在一旁,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哭,但心中那仿佛刻骨的悲凉,还是慢慢泛滥而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夫妻二人才停止了哭泣,美艳的女子抬起头来勉强笑道:
“阿成,其实你不必这样难过的,父皇那里不肯回心转意也就罢了,我已经使人给襄襄送去了吃食和衣物,她虽然出不来,也不至于受太多苦,先想办法保住他的命,我们再慢慢想别的办法。”
襄襄?是在说她吗?
这梦境里的卫襄又在哪里?
卫襄这才彻底从看到圣德皇帝的震惊中抽离出来,眼神开始随着太子妃的活动范围而动。
天很快黑了下来,太子妃乔装打扮,拿着一块内侍的腰牌出了宫,一路到了诏狱。
诏狱的鼎鼎大名卫襄自然是听说过的,但她也没进去过。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让她由衷地感觉到惊悚——
昏暗阴森的牢房里,一堆破败难闻的稻草中,一个女子横卧其中,几只老鼠在她身上跳来跳去,直到听见有人来,才匆匆忙忙的溜走。
“襄襄!”
太子妃扑了过去,悲戚地呼唤着,但是稻草堆里的女子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太子妃大声呼喊狱卒,才有人走过来,开了牢房的门,走过去查看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
“人已经死了。”
“什么?不可能,我的襄襄不会死,她是修过仙的人,她绝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太子妃凄厉地叫了起来,踉跄着扑了过去。
稻草堆中的女子终于被翻转过来,露出一张青白死灰的脸,这样的脸色昭示着,这个女子真的已经死去多时了。
“不,不,襄襄,襄襄!”
太子妃绝望的哭声响彻了整个牢房,引得无数犯人侧目探看。
“那是卫国公府的二小姐吧?从前那般骄横的人,居然死在了这里,真是造化弄人啊……”
“这算什么造化弄人,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草包,仗着太子妃这个亲姐姐,嚣张跋扈,作恶多端,死了干净!”
隐约中,有人感慨惋惜,有人拍手称快。
而转在无形之中的卫襄,已经是遍体生凉,毛骨悚然——
没错,眼前那个死在稻草堆里的女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不,不是长得一模一样,而是,那根本就是她自己!
虽然这样的经历她从来都不记得有过,但就在看清那女子脸庞的一刹那,发生在这个女子身上的一切,都像是某种被唤醒的记忆一样,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生于锦绣富贵之中的天之骄女,喜欢上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得到的人。
为了得到那个人,她和皇帝做了交易,最终却失败而归,引得皇帝龙颜大怒,一道圣旨将她下了诏狱,最终在诏狱的种种折磨之下,香消玉殒在寒冷的冬夜。
她的一生,堪称一场荒唐的悲剧,自己拥有的,从不曾去珍惜,孜孜以求的,也从来未曾得到过。
可是……这和她记忆里的悲剧人生,并不相同啊。
她怎么能这么早就死了呢?
她不是捧着尉迟嘉的牌位守寡去了吗?
她不是应该在柱国公府过了八十年之后,以耄耋之龄,寿终正寝吗?
卫襄正在恍惚间,耳边忽然传来姐姐悲苦的呼唤:
“襄襄,襄襄!”
这绝望凄厉的声音与方才一模一样,只是骤然间变得很遥远,仿佛从天外传来一般。
“姐姐!”
卫襄猛然间省悟过来——
梦境,这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这只是姐姐的梦境而已!
“姐!”
卫襄赶紧将自己的意识从梦境中抽离了出来,将困在梦魇中,仍旧在挣扎呼喊的姐姐拥入怀中不断安慰:
“姐你不要怕,只是一个梦而已,我还活着呢,你的襄襄还活着,活的很好!”
“不,这不是梦,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卫锦终于在卫襄的呼唤之下睁开了眼睛,但是在看见卫襄的一刹那,她的眼泪还是泉涌而出:
“襄襄,不要死,姐姐求求你,不要死,姐姐会想办法救你的,求求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啊!”
“姐,我在,我在,我活着,我还活着呢……”
卫襄能感觉到抱着她的那两只纤细的手臂在颤抖,也能感觉到姐姐根本没有从梦境中解脱出来。
看来,这场梦魇,似梦非梦啊。